冬,晋文公卒。庚辰,将殡于曲沃。出绛,柩有声如牛。卜偃使大夫拜,曰:“君命大事将有西师过轶我,击之,必大捷焉。”
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:“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,若潜师以来,国可得也。”穆公访诸蹇叔。蹇叔曰:“劳师以袭远,非所闻也。师劳力竭,远主备之,无乃不可乎?师之所为,郑必知之。 勤而无所,必有悖心。且行千里,其谁不知?”公辞焉。召孟明、 西乞、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。蹇叔哭之曰:“孟子!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。”公使谓之曰:“尔何知!中寿,尔墓之木拱矣!”
蹇叔之子与师,哭而送之,曰:“晋人御师必于崤,崤有二陵焉。 其南陵,夏后皋之墓地;其北陵,文王之所辟风雨也,必死是间,余收尔骨焉!”秦师遂东。
蹇叔的论战之道几千年来一直为世人称道,被奉为“知己知彼”的楷模。然而秦穆公没有听从蹇叔的正确意见。秦穆公利令智昏,一意孤行,执意要派孟明视(百里奚的儿子)、白乙丙、西乞术(蹇叔的两个儿子)三帅率部出征。蹇叔实际上已失去进谏的正常渠道,但他仍然不放弃努力——以“哭师”的形式来进谏,直言不讳地指出此次袭郑的必然结果。在送别秦国出征之师的时候,痛哭流涕地警告官兵们说:“恐怕你们这次袭郑不成,反会遭到晋国的埋伏,我只有到崤山去给士兵收尸了。” “哭师”召来了秦伯的诅咒、辱骂,这在封建社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,但是蹇叔继续进谏——以“哭子”的形式来进谏,准确地指出晋国“必御师于崤”。想通过“哭子”的形式再次使自己的意见传导给国君。
文中卜官郭偃和老臣蹇叔的预见有如先知,料事真如神,秦军后来果然在崤山大败而归,兵未发而先哭之,实在是事前就为失败而哭,并非事后诸葛亮。
郭偃托言的所谓“君命大事”,不过是个借口,人们根据经验 完全可以作出类似的判断,乘虚而入,乱而取之,是战争中常用的手法。作为政治家和军事家,如果不具备这种经验和头脑,应 当属于不称职之列。从蹇叔一方看,他作为开国老臣,也具有这方面的经验,对手并非等闲之辈,不可能在非常时刻没有防备,因此,此时出征无异于自投罗网。
秦穆公急欲扩张自己势力的心情,导致他犯了一个致命的常识性的错误,违反了“知己知彼”这个作战的基本前提。敌手早有防备,以逸待劳,必定获胜;劳师远袭,疲惫不堪,没有战斗力,必定惨败。其中原因大概是攻城略地的心情太急切了,以至 连常识都顾不上,当然是咎由自取。马有失前蹄的时候,人也有过失的时候,而在利令智昏的情况下所犯的错误,则是不可宽恕的。利令智昏而犯常识性的错误,更是不可宽恕。
再说,当初秦国曾与晋国一起企图消灭郑国,后来又与郑国订立盟约。此时不仅置盟约不顾,就连从前的同伙也成了觊觎的 对象。言而无信,自食其言,不讲任何道义、仁德,这同样应当遭天谴,遭惩罚。当人心目中没有权威之时,便没有了戒惧;没有了戒惧,就会私欲急剧膨胀;私欲急剧膨胀便会为所欲为,无法无天。春秋的诸侯混战,的确最充分地使人们争权夺利的心理。手法、技巧发挥到了极致,也使命运成了最不可捉模和把握的东西。弱肉强食是普遍流行的无情法则,一朝天子一朝臣,泱泱大国可能在一夜之间倾覆,区区小国也可能在一夜之间暴发起来。由此可见,“先知”是没有的;而充满睿智并富有经验者,往往被人们认为是“先知”。
这篇文章虽短,但结构上却充分体现了《左传》的叙事特色,即情节曲折多变,行文起伏跌宕,叙述有条不紊。文章以秦国老臣蹇叔谏阻、哭师、哭子为线索,复以秦穆公拒谏、诅咒相间其中,使全文在结构上起伏有致、曲折多变。
其次,这篇文章在塑造形象上也充分体现出《左传》通过人物的语言和行动刻划人物性格,将人物与情节结构融为一体的特色。这篇文章虽短,却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老成先见、忧国虑远的老臣形象和一个刚愎自用、利令知昏的君主形象。两个形象一明一暗,一显一隐,然而又相互映衬,相得益彰。俗话说,姜是老的辣。蹇叔虽老,但仍不失足智多谋、思深虑远。
公元前627年,秦穆公发兵攻打郑国,他打算和安插在郑国的奸细里应外合,夺取郑国都城。秦伯向蹇叔咨询。他凭着自己漫长的阅历和丰富的政治经验,根据秦、晋、郑三方情况,将潜在的危险无不一一道出,对“劳师以袭远”的违反常识的愚蠢行径作了彻底的否定,指出袭郑必败无疑。
何处逢君,落花时节,嫩杨乍啭莺簧。小阁深沉,鄂君绣被生香。
红牙按罢浑无力,倚东风、更换霓裳。背兰缸、横波偷展,低问周郎。
东君为汝徬徨。倩珊瑚作枕,玳瑁为梁。海燕同栖,一时娇艳无双。
从此蛾眉参意画,应见惯、不辩鸾凰。漫猜他,佳人碧玉,夫婿王昌。
多病襟怀易入忧,那堪惊别复惊秋。难追刘白樽前乐,尚约松乔世外游。
花发东篱谁共酌,草荒南浦只生愁。从兹冷落欢吟地,昼锦荣归兴狎鸥。
气离清浊割,元开天地分。三才初辨正,六位始成文。
继天爰立长,安民乃树君。其明广如始,其泽厚如云。
惟昔我文祖,拨乱拒讴歌。三分未抚运,八百不陵河。
礼敷天下信,乐正神人和。风尘行息警,江海欲无波。
珍禽翔云霄,山林一回顾。池鲂送江河,愿渠得所去。
严妆既已竟,旭旦戒兰驭。施衿申丁宁,未语泪先堕。
诗人悲《葛藟》,甥独丁此苦。有姊嫁远方,归安限礼数。
有兄守衡门,尺水困濡呴。岂无强近亲,相视等陌路。
外家谊独真,寒暑无异遇。惟我与汝母,同怀意深固。
汝母失养年,遗汝在婴孺。虽非握手托,默默相委付。
汝随严亲游,飘摇亦云屡。桓山悲剧别离,哀音向谁诉。
我闻迎汝来,相依一年住。团圞小姊妹,提挈共朝暮。
庭有满栏花,襟汝染香雾。室有盈架书,腹汝饱竹素。
秀眉日连娟,丰容逾修嫭。湖水泮轻澌,东风绿芳树。
婿家宦姑苏,诹吉告迎娶。慰我十年心,肇汝百年务。
临当加景行,且复须臾驻。念甥少小日,颖出抱神悟。
七岁裁小诗,往往有佳句。所惜女子身,讲授乏师傅。
但从意匠营,颇合风雅趣。拟古揽荃桂,体物妙风絮。
夫子论诗苛,瘢垢好磨铝。纷纶辨真伪,许汝得参预。
郎君诗礼门,况闻美无度。渊源有舅嫜,别集久传布。
相攸善所归,岂在盛签具。芳辰爱景光,帷房乐恬豫。
唱酬陶性情,琴瑟宛在御。梁孟暨鲍桓,庶几古贤慕。
尚须勤妇职,才名非所据。结帨示成人,著代行降阼。
寒湿奉席衽,甘滑调七箸。纫缀夜镫迟,盥栉晨鸡曙。
使令宜敬承,意指勿轻忤。所贵睦上下,但莫惑婢妪。
柔顺汝性成,迂懦我所虑。行己苟不愆,发言亦何怖。
佩汝白玉珩,愿汝节行步,衣汝红罗襦,愿汝保和煦。
外祖舅父母,各各汝告语。一一识诸心,久久勿遗误。
述昏傥有诗,申情傥有赋。江鳞既东来,云鸿亦南翥。
毋以女萝茑,而忘宛童寓。虽无毛里恩,亦复关肺腑。
墨车已授绥,画舫待津渡。伫立望去轮,辗转不知处。
感念何时平,释此心神注。
十里扬州,郭点点、绿波鸥鹭。蓦牵情、廿四桥头,望断许多烟树。
杜宇叫残归国梦,浮萍化尽垂杨絮。笑无端日月,底事催来催去?
遥忆当时,都成往事,无复星河渡。理愁肠、万结千回,人在桃花深处。
想山窗、茗碗炉烟,和春日、怀人诗句。更消魂,执手亭前,百花围护。
此时此际,又满院春光,可尝閒步。怕料峭风寒,体甚支离,衣须轻素。
红豆频抛,青眸未改,故人别久应心顾。难在到、隋堤烟雨路。
令人吊古,玉勾斜上荒邱,尽是美人香墓。伤心难说,流水行云,缥缈浑无据。
更是春风绿柳,楚楚凄凄,忙忙梦梦,丝丝缕缕。金屋难成,玉簪空在,何当消受青灯下,醉酕醄、仔细窗前觑。
可怜今夜孤身,梦断青魂,泪成红雨。
都城二月春熙熙,寻芳每共幽人期。长干白下总名胜,载酒携琴随所之。
今晨乘兴出西郭,花底停骖游古祠。祠宫岧峣白云里,丹青台殿张罘罳。
落梅纷纷堕香雪,垂杨冉冉摇金丝。凭高纵目倚栏槛,乾坤清气凝诗脾。
从游宾客尽文彦,豪吟谑浪忘吾谁。东海苏公最英俊,掀髯一笑摛雄词。
天孙机杼织云锦,五色绚烂含朝曦。淮南蒋生尤敏捷,吐语字字皆新奇。
长鲸怒吸海波竭,峥嵘露出珊瑚枝。玉山沈郎更潇洒,芙蓉秋水涵清姿。
摩挲石壁写新句,毫端墨汁光淋漓。呼儿洗盏罄余兴,醉来不觉乌巾欹。
飞光百岁犹瞬息,人生行乐须及时。树林阴翳鸟声杂,斜晖又驻西山陲。
马蹄归去踏芳草,风流不减高阳池。
小室青溪曲,疏阑碧玉文。池光轻漾月,石洞冷嵌云。
观水知鱼乐,餐霞许鹤分。玲珑窗格子,树外是斜曛。
一帘苍翠锁江关,千骑遥过水竹间。纡策顿看清瘴峤,著书空自愧名山。
经年怀抱谈应剧,绝璧登临兴转閒。坐对飞泉寒喷雪,聊烹新茗未须还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