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磨的剔透玲珑,酒灌的痴呆懵懂。高车大纛成何用,一部笙歌断送。金波潋滟浮银瓮,翠袖殷勤捧玉钟。对一缕绿杨烟,看一弯梨花月,卧一枕海棠风。似这般闲受用,再谁想、丞相府帝王宫。
诗推敲得精练生动,酒灌得懵里懵懂。生前纵有高官厚禄加身又有何用?死后不过一抔黄土埋葬,一首笙歌发送。美酒溶溶斟满银色酒杯,佳人殷勤捧来玉盅。面对一缕杨柳轻烟,眼看一弯梨花明月,头卧一枕海棠清风。有这般清闲享用,谁还再想入相府进王宫!
中吕:宫调名。
最高歌:曲牌名,又名醉高歌,属北曲中吕宫。喜春来:曲牌名,又名阳春曲,属北曲中吕宫。
磨:琢磨,推敲。
玲珑:这里作“灵巧”“生动”讲。
高车大纛(dào):高大的车子和旗子,古时显贵者的车与仪仗。
金波:指酒言其色如金,在杯中浮动如波。
潋滟(liàn yàn):形容水波流动。
银瓮:这里指银色的酒杯。
“翠袖”句:晏几道《鹧鸪天》:“彩袖殷勤捧玉钟。”此用其句。
翠袖:指穿着翠绿衣服的美人。
玉钟:指珍贵的酒器。
绿杨烟:初春杨柳枝条泛绿发芽,有如轻烟。唐李贺《浩歌》诗有“娇春杨柳含细烟”句,此处即借此意。
梨花月:即月照梨花。宋晏殊《寓意》诗有“梨花院落溶溶月”句。
这首散曲讲述作者辞官后精心作诗,纵情饮酒,面对眼前的杨柳轻烟、梨花明月,沐浴着海棠清风,早已不想进入虚荣煊赫的相府王宫,从而表现出主人公执着的人生追求和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的肯定,以及他对现实还有不满和牢骚。此散曲格调高远,文字显白流畅,感情真朴醇厚,无论抒情或是写景,都能出自真情而较少镂刻。
“诗磨的剔透玲珑,酒灌的痴呆懵懂”,起首的这两句领起全篇,是对作者生活状态的总体概括:精心作诗,纵情饮酒。作者辞官回乡之后,寄情诗酒,对诗文穷尽心力、千锤百炼,精益求精;对醇酒,则是甘之如饴,如饥似渴,沉溺其中而难以自拔。这两句虽然十分简括,但却含蓄曲折地反映了作者此时的心境:“诗言志。”在诗文之上如此尽心竭力,说明张养浩并未完全忘却世事,也并不想将自己胸中的锦绣才华彻底埋没于乡野田园。沉浸于酒,更表现了其内心的不平静,作者满腹的牢骚和不满只是碍于当时现状不敢明言。
“高车大纛成何用,一部笙歌断送”,这两句乃自嘲之语,自问自答中对往昔混迹官场、虚荣煊赫的生活进行了否定:纵然生前有高官厚禄加身,佳人艳妇环绕,死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埋葬,一部笙歌发送罢了。至于坟墓是否豪华, 丧歌是否热闹,已经毫无意义。
前文写对现实生活的摒弃、否定,不过是为下文描写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做铺垫。其后,作者极尽铺张谊染之能事,将自己辞官后的生活描写得乐趣备至,令人心驰神往:“金波”“银瓮”“翠袖”“玉钟”,这两句以器具的精美珍贵、衣饰的华丽精巧来反映府中生活的奢华; 皎洁明亮的月光之下,微风夹杂着海棠香气拂面而过,“绿杨烟”“梨花月”“海棠风”将作者的生活环境渲染得十分雅致。本来极为寻常的田园生活,在摆脱了俗世羁绊、无牵无挂的作者心中,却生发出了无限奇思妙想,产生了十分惬意的感受。
因此,“闲受用”的作者, 对“丞相府”“帝王宫”中尔虞我诈、污浊不堪的生活才毫无留恋之情,坚守自己随缘自适、乐天知命的人生哲学,执著于自己所选择的远离官场、忠于本心的生活方式。这既是作者对自我价值的发掘和重视, 也是作者与黑暗社会决裂的坚定心声。
张养浩一生,官途顺畅,地位显赫,但在经历了30余年的宦海生涯、充分认识到上层统治阶级的黑暗后,他毅然决然地于至治二年(1322年)弃官回家,从此过上了田园家居的生活。这首《最高歌兼喜春来·诗磨的剔透玲珑》便作于这一时期。
城里高山翠作窝,使君呼酒我能过。一泓如镜梅妆映,万井凝脂柳带拖。
雨后更宜如月饮,风前偏喜醉仙歌。更传乐府教人唱,独客相思愁奈何。
兵气缠三辅,胡尘暗百蛮。楚狂歌凤去,蜀相卧龙跧。
露藓霾松磴,春罗挂屋山。呼童开翠竹,筑室待苍弯。
碧泻褰罗带,青遥耸髻鬟。森罗随地辟,披写露天悭。
川泳知鱼乐,林栖看鸟还。醉吟呼酒伴,逸想寄人寰。
北海抟风背,南山浴露班。弓旌到林下,鞍马出门闲。
白日青天,绣衣骢马,归自钱塘。正快睹中台,法星明润,忽看南徼,宪节回翔。
碧海三山,武夷九曲,迢递风烟接故乡。怜君处,仙帆秋水,那得相将。
嗟予素食朝堂。畏满目、波涛日夜狂。念相业无成,鬓毛先老,君恩未报,身世都忘。
按辔观风,停车问俗,好为闾阎作主张。秋空里,尚远瞻雕鹗,横击豺狼。
盈盈仙蘤忽双开,似把轻罗一样裁。绿蒂相扶真艳出,芳心齐送异香来。
浪吟莫惜诗千首,烂赏何妨酒百杯。剪寄黄堂有馀爱,也应蝶梦不空回。
芳讯欣随客鲤开,雅篇并付木奴来。病翁逢酒唯忧过,更使湘包下滑杯。
骨相乃封侯,铜腥能使鬼。文章亦可怜,不直一杯水。
城外好风日,骑驴投谷口。双塔出深松,历村翻在后。
既涉石子溪,乃望岩间牖。柴门过樵牧,试问在家否。
野色照须眉,下阶笑执手。生平良内愧,出言犹色忸。
泪睫述家门,呼儿具杯酒。泛爱答夙心,所言皆师友。
移情纵谈谐,遂忘风尘久。日暮徒依依,中心亦何有。
大儿复出门,愁乏书家信。家信忽然来,开缄就灯烬。
认是次儿笔,文理颇明顺。先言母氏安,次述年荒馑。
幸不大摧残,族党皆无衅。大姐嫁邻县,其夫旅归榇。
恐伤老父心,宛转设疑阵。小弟少培植,亦肯自精进。
府县今其试,得覆名尚隽。已缘家道艰,往教受人聘。
童蒙十二三,功课勤而慎。缕缕悉成行,固封还密印。
因欢付小诗,人生当自振。勉哉毋懈怠,以作千里骏。
当九秋之凄清,见一鹗之直上。以雄才为己任,横杀气而独往。梢梢劲翮,肃肃逸响;杳不可追,俊无留赏。彼何乡之性命,碎今日之指掌。伊鸷鸟之累百,敢同年而争长?此雕之大略也。
若乃虞人之所得也,必以气禀玄冥,阴秉甲子;河海荡潏,风云乱起;雪冱山阴,冰缠树死。迷向背于八极,绝飞走于万里。朝无所充肠,夕违其所止;颇愁呼而蹭蹬,信求食而依倚。用此时而椓杙,待弋者而纲纪;表狎羽而潜窥,顺雄姿之所拟。欻捷来于森木,固先系于利觜;解腾攫而竦神,开网罗而有喜。献禽之课,数备而已。
及乎闽隶受之也,则择其清质,列在周垣;挥拘挛之掣曳,挫豪梗之飞翻。识畋游之所使,登马上而孤骞。然后缀以珠饰,呈于至尊。抟风枪累,用壮旌门。乘舆或幸别馆、猎平原,寒芜空阔,霜仗喧繁。观其夹翠华而上下,卷毛血之崩奔;随意气而电落,引尘沙而昼昏。豁堵墙之荣观,弃功效而不论。斯亦足重也。
至如千年孽狐,三窟狡兔;恃古冢之荆棘,饱荒城之霜露。回惑我往来,趑趄我场圃。虽有青骹载角,白鼻如瓠;蹙奔蹄而俯临,飞迅翼而遐寓。而料全于果,见迫宁遽;屡揽之而颖脱,便有若于神助。是以哓哮其音,飒爽其虑;续下鞲而缭绕,尚投迹而容与。奋威逐北,施巧无据;方蹉跎而就擒,亦造次而难去。一奇卒获,百胜昭著。夙昔多端,萧条何处。斯又足称也。
尔其鸧鸹凫鶂之伦,莫益于物,空生此身。联拳拾穗,长大如人。肉多奚有,味乃不珍。轻鹰隼而自若,托鸿鹄而为邻。彼壮夫之慷慨,假强敌而逡巡。拉先鸣之异者,及将起而遄臻。忽隔天路,终辞水滨。宁掩群而尽取,且快意而惊新。此又一时之俊也。
夫其降精于金,立骨如铁;目通于脑,筋入于节。架轩楹之上,纯漆光芒;掣梁栋之间,寒风凛冽。虽趾蹻千变,林岭万穴;击丛薄之不开,突杈丫而皆折,此又有触邪之义也。
久而服勤,是可呀畏。必使乌攫之党,罢钞盗而潜飞;枭怪之群,想英灵而遽坠。岂比乎?虚陈其力,叨窃其位,等摩天而自安,与抢榆而无事者矣?
故不见其用也。则晨飞绝壑,暮起长汀;来虽自负,去若无形。置巢嶻嵲,养子青冥。倏尔年岁,茫然阙庭。莫试钩爪,空回斗星。众雏傥割鲜于金殿,此鸟已将老于岩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