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方馆舍里十分静悄,夜晚难眠一直坐到明月西斜。漫漫长夜里阵阵角声,凄厉悲凉好像是在自语;这亡国被俘的幽囚之客,愁破了心胆正在日夜思家。可是南方北方各自是天涯。
愁苦的肝肠断裂,心中烦乱不禁搔首一声长叹。想那旧日宫殿里绮丽的席子、象牙床和碧玉枕,君王九九重阳何处与臣下醉饮黄花下。只好和着泪水弹琵琶。
望江南:词牌名,此体双调五十四字,上下片各五句、三平韵。
幽州:古九州之一,辖境在今河北、辽宁一带。这里是指元大都燕京(今北京市)。九日:重阳节,中国传统节日。
官舍:官方的馆舍。作者初到燕京时,被拘留于会同馆内。
月西斜:指拂晓时分月将落。
永夜:长夜。角声:军中号角声。
搔首:用手挠头。嗟(jiē):叹息。
绮(qǐ)席:华丽的卧具。象床:镶有象牙的床,床的美称。寒玉枕:用碧玉做的枕头。
黄花:指菊花。
捻(niǎn):弹奏琵琶的一种指法。
每逢重阳节,人们都要怀念远出在外的游子,异地做客的游子也思念家乡的父老兄弟。中国古代诗人也屡屡在诗中表达重阳节思亲的情怀。如杜甫《九日》:“重阳独酌杯中酒,抱病起登江上台。”王维的《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》也是脍炙人口之作。而汪元量由重阳节感发的就不仅仅是对故乡亲人的怀念,更为深情的,是对故国的无限眷恋。
小令分上下片。上片主要是对思念故国的情绪和气氛的渲染。开头:“官舍悄,坐到月西斜。”夜深人静,万籁俱寂,而作者心绪如麻,不能成寐,面对一弯明月沉思默想,一直到月沉西山。“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”(李白《静夜思》),汪元量举头望月的所思所想就不仅仅是故乡,而要广泛、深沉得多。“永夜角声悲自语,客心愁破正思家”。这两句紧承上面,进一步表达一种悲痛的情怀。长夜漫漫,角声时起,给人一种绝域苍茫的肃杀气氛,在这阴森恐怖的陌生之地,作者只有悲愤地喃喃自语,聊以排遣内心的痛苦于万一。这种悲痛的来源就是对“家”的无限思念。这个“家”主要是指已经沦丧于蒙古铁蹄之下的南宋王朝,一个大“家”,当然其中也包含有自己的小“家”。“南北各天涯”。从南宋临安到元大都,重山叠水,遥距数千里,真可谓天各一方。即作者对故国、对家乡的怀念,正是在这样的近乎绝望的境地中,才显得更加悲壮,更加沉重。
词入下片,作者对故国、对家乡的思念,由抽象的情绪变为具象的行为。“肠断裂,搔首一长嗟。”作者虽有回天之愿,却无回天之力。作者思念国家、以至肝肠寸断,却只能以搔首长叹作结。“白头搔更短,浑欲不胜簪”(杜甫《春望》),这只是一种忧心如焚而又无可奈何的举动。“绮席象床寒玉枕,美人何处醉黄花。”这两句涉及到了作者思家的具体内容。作者想到,往年南宋宫中那些拥金枕玉的美女们,在重阳节总是开怀畅饮,醉赏菊花,尽情欢笑。而今国破家亡,她们就不能象往年那样了。即使她们陪着征服者饮酒赏花,强颜欢笑,但由于物是人非,她们的心情也一定是十分痛苦的。末句“和泪捻琵琶”再次把内在感情化为具体行动。悲愤交集,热泪长流,但又不能跃马扬鞭,奋战沙场,只能捻动琵琶。弹上一曲曲悲歌。在这如泣如诉的琵琶曲中,会有多少作者不敢或不能用语言表达的情感。
后人在评价汪元量的诗词时说:“唐之事记于草堂,后以‘诗史’目之,水云之诗,亦宋亡之诗史也,其诗亦鼓吹草堂者也。其愁思壹郁,又可复伸,则又有甚于草堂者也。”(李珏《书汪水云诗后》)确实,汪元量诗词中对国破家亡的沉痛感,比之杜甫有过之而无不及,这是因为,南宋灭亡这段历史,比起安史之乱来更为沉痛。
宋恭帝德祐二年(1276)正月,元军进逼临安城下,谢太后奉表献国。元军掳少帝、全太后及嫔妃、宫人以下百余人北迁。作为宫廷乐师的汪元量,则随有病在身的谢太后,于同年秋俘抵大都,也就是词题中的“幽州”。此词当作于北行大都期间的某个重阳日。
天畔群峰一草亭,半溪烟雨花冥冥。老翁投老得此景,日与溪山同醉醒。
欢谣千里庆西成,小队传呼略按行。雨足陈根重颖栗,眼明多稼尽坻京。
灵君禅悦屏燔炙,乐岁人和喧送迎。老守何功享成事,祇凭一念辑和平。
长安陌上花正飞,苏台游客初辞归。一年南北慕丰采,相见那忍仍相违。
关陕适逢天久旱,山川草木无精辉。灞陵行馆尽萧索,满道流移恒苦饥。
秦人半死委沟壑,肝脑涂地豺狼肥。送君此日空惆怅,离筵把酒风吹衣。
嗟君夙昔多抱负,眼见颠连忍含哺。济时长策满胸中,袖手胡为乎中路。
江南景物吴门偏,风月常随诗酒船。纶巾野服任萧散,飘飘俨若瀛洲仙。
忆君年少曾登第,百里花封民感惠。官轻便觉折腰难,墨绶铜章遽捐弃。
流光庆泽钟贤郎,广寒丹桂飘天香。十载灯窗富文学,飞黄指日当腾骧。
愿言行义以达道,登庸慎莫仍韬光。
尘事非所便,田园久见招。归来三径中,蔚蔚长蓬蒿。
虽有荷锄倦,浊酒且自陶。茫茫大化中,委运将焉逃。
唐虞去已远,由来非一朝。粲粲霜中菊,采采忘其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