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首明确被指认为的悼亡诗,是李商隐悼念其亡妻王氏的诗。大中五年(851年)春夏间王氏病重至死,李商隐罢官归京时竟未见爱妻最后一面,房中唯有王氏生前弹奏的锦瑟。物在人亡,睹物增悲。哀悼之情中致以身世之慨,沉痛感人。
“蔷薇泣幽素,翠带花钱小。”蔷薇枝条细长柔软,有如绿色的衣带,圆圆的小花又有如衣带上的钱纹;素淡的花朵混动着晶莹的露珠,仿佛正在哭泣流泪一般,给人幽冷之感。除幕归来,但见往日非常逗人喜爱的蔷薇,如今也和自己一样无精打彩,流淌泪珠,凄凄楚楚,打迭不起精神来。爱妻亡故,诗人把自己哀愁的情感,无意中移到庭院的蔷薇,使本无情感的花朵也染上了哀伤的色彩,创造出一种凄怆悲凉的氛围。再说,蔷薇细长柔嫩的枝条,也使诗人联想起王氏织有钱纹的绿色衣带,使他仿佛又见到王氏的倩影丽姿。然而,妻已亡故,庭院的景物只能加深他的悲哀。首句“泣幽素”三字,已为全篇定下凄凉冷艳的基调。“娇郎痴若云,抱日西帘晓。”首两句帘外,这两句由帘外写到帘内,由花而人。日高帘卷,娇儿幼小无知,还不懂得日母之哀,只是无忧无虑地抱枕而眠。诗人《杨本胜说于长安见小男阿衮》有“日母凤雏痴”,也以“痴”状小儿日母的无知。此诗“痴”字后缀以“若云”——像云雾一样迷离恍惚,更见小儿的不懂事。这里,以小儿的不能为大人分忧加倍写出大人之忧,这种写法,与韦应物悼亡诗《出还》所云“幼女复何知,时来庭下戏”同一机杼。首二句以素花同愁渲染,次二句以娇郎无知反衬,一帘外一帘内,从不同角度写出妻亡之悲。
次四句写内室的枕、簟。人亡物在,睹物生悲。“枕是龙宫石,割得秋波色。”龙宫石,传说为龙女所有。诗人《西溪》:“凤女弹瑶瑟。”诗人极爱妻子,故以龙女或凤女加以比拟。“秋色”,形容女子明亮的眸子。李贺《唐儿歌》:“一双瞳人剪秋水。”此诗“割”字似受其影响,且更生新。枕石如明眸,比喻亦新奇。睹枕如见亡妻双眸,炯炯明亮,含情脉脉,仿佛正在和自己交流情感,仿佛正在用眼神说话。眼睛是心灵的窗口,诗人不能不倍感凄怆伤怀。“玉簟日柔肤,但见蒙罗碧。”簟席上已不见王氏的玉体,只有一床翠绿的罗衾在上而已。可以想见,孤灯长夜,诗人多少次在梦中与王氏相见,“背灯独共余香语,不觉犹歌《起来夜》”(《正月崇让宅》),不仅与她留下的余香共语,而且仿佛听见她的歌声。然而一梦醒来,玉簟罗碧依旧,伊人已杳,孤独凄凉,何其难堪。这四句,一得一日,得非真得,日为真日,以非真得衬真日,更见惨痛。
“忆得前年春,未语含悲辛。归来已不见,锦瑟长于人。”想起前年春天,当时王氏一语未出,脸已带悲辛之容,现在看来,并非事出无原,原来她那时已经预感将不久于人世,自己却是那样粗心,竟然没能觉察出来。今日忆及前事,真是后悔莫及。徐幕归来,人已不见,但睹伊人平日喜爱的锦瑟而已。“长”,久;“锦瑟”之长,正见人生之短、王氏年寿之短,见瑟思人,愈感铭骨悲痛。此四句一昔一今,一人一物,写昔事更见今情的悲怆,物长在而人已亡更见感伤。
“今日涧底松,明日山头蘖。”“涧底松”,语出左思《咏史》其二:“郁郁涧底松,离离山上苗。以彼径寸茎,荫此百尺条。”以涧底松喻有才能而地位低下、困穷的士人。李商隐浮沉仕途,一生坷坎,故亦有此叹。黄蘖味苦,古乐府常以双关手法,以黄蘖隐指苦,如:“黄蘖向春生,苦心随日长。”此诗“山头蘖”,有苦辛日长之意。这两句看似诗人自叹身世,实则仍与悼亡有关。诗人与王氏结婚十四年,伉俪情笃。王氏是李商隐生活中的伴侣,更是他生活中最大的知己。李商隐在政治上屡遭挫折和打击,而王氏能相濡以沫,与之分忧,给诗人莫大的慰藉。商隐应试落第,王氏便捎信安慰他,故诗人有诗云:“锦长书郑重,眉细恨分明”(《无题》)。如今王氏已不在人世,在险恶的人生道路中,又有谁能给他以温暖,又有谁能和他同济风雨!念及此,诗人就不能不感到来日苦多了。今日苦辛,明日更加苦辛,这一切都由王氏亡故所引起,写的虽然是己身的不幸,用意却在悼亡。最后两句,“愁到天地翻,相看不相识。”为设想之辞。汉乐府《上邪》:“天地合,乃敢与君绝。”“天地翻”,极写其愁,此一;二,即使天翻地覆,亦不与君绝,反用《上邪》之意,真可谓“天长地久有时尽,此恨绵绵无绝期!”现在是一死一生,将来在天国,或在来世,该会有相见的一天吧!不过,沧海桑田,宇宙茫茫,即使相逢,也不一定相识。归来“人不见”,将来“不相识”,将悲愁又翻进一层。钱良择评这两句说:“设必无之想,作必无之虑,哀悼之情,于此为极。”这四句一今日一明日,一现实一未来,明日、未来所设想的愁苦,无疑加深了今日现实的愁苦。明日未来为虚拟,今日现实为实写。人们在悲愁已极时常将希望寄于未来,寄于来世,在诗人看来,未来与来世无希望可言,真是愁绝。
人亡物在,借物寄慨,在悼亡诗中很常见。潘岳《悼亡诗》云:“帏屏无仿佛,翰墨有余迹。流芳未及歇,遗挂犹在壁。”沈约《悼亡》云:“帘屏既毁撤,帷席更施张。游尘掩虚座,孤帐覆空床。”李商隐此诗也不例外,触物生情,最为感伤。但此诗和潘、沈二诗也有不同处。潘、沈二诗用笔直朴,颇有古风。此诗“玉簟”、“罗碧”等语,冷中有艳,意象鲜明。此诗的枕、簟与潘诗的“帏屏”、“翰墨”,沈诗的“帘屏”、“帷席”等都与各自的亡妻有关,但商隐不仅写了物,而且由枕联想到王氏的眼神(秋波),由簟写及王氏的体态(柔肤),亡妻的形象具体,历历在目,较潘、沈二诗似有情韵。结构上,“已不见”是其主旨,“泣幽素”定其基调。先空间后时间,空间则先室外后室内;时间则先眼前后往昔,接着又是眼前,最后写未来。全诗十六句,四句一转韵,为一节;每节悼亡的角度不尽相同,但相互关联、补充。如前所述,一节之中又有两层安排得极为巧妙的意思,或正或反,或得或日,或今或昔,或虚或实,以反写正,以得写日,以昔写今,以虚写实,环环相扣,脉络清晰可按。
诗家馀韵远相沾,不见高轩驻短檐。花落每教空扫径,客来长为误窥帘。
僧门漫说三生改,人世难逢四美兼。若遣锦囊随綵笔,草堂风月价须添。
君不见,绝学无为閒道人,不除妄想不求真。无明实性即佛性,幻化空身即法身。
法身觉了无一物,本源自性天真佛。五阴浮云空去来,三毒水泡空出没。
證实相,无人法,刹那灭却阿鼻业。若将妄语诳众生,自招拔舌尘沙劫。
顿觉了,如来禅,六度万行体中圆。梦里明明有六趣,觉后空空无大千。
无罪福,无损益,寂灭性中莫问觅。比来尘镜未曾磨,今日分明须剖析。
谁无念?谁无生?若实无生无不生。唤取机关木人问,求佛施功早晚成。
放四大,莫把提,寂灭性中随饮啄。诸行无常一切空,即是如来大圆觉。
决定说,表真僧,有人不许任情徵。直截根源佛所叩,摘叶寻枝我不能。
摩尼珠,人不识,如来藏里亲收得。六般神用空不空,一颗圆光色非色。
净五眼,得五力,唯證乃知难可测。镜里看形见不片,水中捉月争拈得。
常独行,常独步,达者同游涅槃路。调古神清风自高,貌悴骨刚人不顾。
穷释子,口称贫,实是身贫道不贫。贫则身常披缕褐,道则心藏无价珍。
无价珍,用无尽,利物应机终不吝。三身四智体中圆,八解六通心地印。
上士一决一切了,中下多闻多不信。但自怀中解垢衣,谁能向外誇精进。
从他谤,任他非,把火烧天徒自疲。我闻恰似饮甘露,销融顿入不思议。
观恶言,是功德,此即成吾善知识。不因讪谤成冤亲,何表无生慈忍力。
宗亦通,说亦通,定慧圆明不滞空。非但我今独达了,恒沙诸佛体皆同。
师子吼,无畏说,百兽闻之皆脑裂。香象奔波失却威,天龙寂听生欣悦。
游江海,涉山川,寻师访道为参禅。自从认得曹溪路,了知生死不相关。
行亦禅,坐亦禅,语默动静体安然。纵遇锋刀常坦坦,假饶毒药也閒閒。
我师得见然灯佛,多劫曾为忍辱仙。几回生,几回死,生死悠悠无定止。
自从顿悟了无生,于诸荣辱何忧喜。入深山,住兰若,岑崟幽邃长松下。
优游静坐野僧家,阒寂安居实萧洒。觉即了,不施功,一切有为法不同。
住相布施生天福,犹如仰箭射虚空。势力尽,箭还坠,招得来生不如意。
争似无为实相门,一超直入如来地。但得本,莫愁末,如净琉璃含宝月。
既能解此如意珠,自利利他终不竭。江月照,松风吹,永夜清宵何所为?
佛印戒珠心地印,雾露云霞体上衣。降龙钵,解虎锡,两股金环鸣历历。
不是标形虚事持,如来宝杖亲踪迹。不求真,不断妄,了知二法空无相。
无相无空无不空,即是如来真实相。心镜明,鉴无碍,廓然莹彻周沙界。
万象森罗影现中,一颗圆光非内外。豁达空,拨因果,漭漭荡荡招殃祸。
弃有著空病亦然,还如避溺而投火。舍妄心,取真理,取舍之心成巧伪。
学人不了用修行,深成认贼将为子。损法财,灭功德,莫不由斯心意识。
是以禅门了却心,顿入无生知见力。大丈夫,秉慧剑,般若锋兮金刚燄。
非但能摧外道心,早曾落却天魔胆。震法雷,击法鼓,布慈云兮洒甘露。
龙象蹴蹋润无边,三乘五戒皆惺悟。雪山肥腻更无杂,纯出醍醐我常纳。
一性圆通一切性,一法遍含一切法。一月普现一切水,一切水月一月摄。
诸佛法身入我性,我性还共如来合。一地俱足一切地,非色非心非行业。
弹指圆成八万门,刹那灭却阿鼻业。一切数句非数句,与吾灵觉何交涉。
不可毁,不可赞,体若虚空勿涯岸。不离当处常湛然,觅则知君不可见。
取不得,舍不得,不可得中只么得。默时说,说时默,大施门开无壅塞。
有人问我解何宗,报道摩诃般若力。或是或非人不识,逆行顺行天莫测。
吾早曾经多劫修,不是等閒相诳惑。建法幢,立宗旨,明明佛敕曹溪是。
第一迦叶首传灯,二十八代西天记。法东流,入此土,菩提达摩为初祖。
六代传衣天下闻,后人得道何穷数。真不立,妄本空,有无俱遣不空空。
二十空门元不著,一性如来体自同。心是根,法是尘,两种犹如镜上痕。
痕垢尽除光始现,心法双忘性即真。嗟末法,恶时世,众生福薄难调制。
去圣远兮邪见深,魔强法弱多怨害。问说如来顿教门,恨不灭除令瓦碎。
作在心,殃在身,不须冤诉更尤人。欲得不招无閒业,莫谤如来正法轮。
旃檀林,无杂树,郁密深沈师子住。境静林间独自游,走兽飞禽皆远去。
师子儿,众随后,三岁便能大哮吼。若是野干随法王,百年妖怪虚开口。
圆顿教,勿人情,有疑不决直须争。不是山僧逞人我,修行恐落断常坑。
非不非,是不是,差之毫釐失千里。是即龙女顿成佛,非即善星生陷坠。
吾早年来积学问,亦曾讨疏寻经论。分别名相不知休,入海算沙徒自困。
却被如来苦诃责,数他珍宝有何益。从来蹭蹬觉虚行,多年枉作风尘客。
种性邪,错知解,不达如来圆顿制。二乘精进勿道心,外道聪明无智慧。
亦愚痴,亦小騃,空拳指上生实解。执指为月枉施功,根境法中虚捏怪。
不见一法即如来,方得名为观自在。了即业障本来空,未了应须偿夙债。
饥逢玉膳不餐,病遇医王争得差。在欲行禅知见力,火中生莲终不坏。
勇施犯重悟无生,早时成佛于今在。师子吼,无畏说,深嗟懵懂顽皮靼。
祇知犯重障菩提,不见如来开秘诀。有二比丘犯淫杀,波离萤光增罪结。
维摩大士顿除疑,犹如赫日销霜雪。不思议,解脱力,妙用恒沙也无极。
四事供养敢辞劳,万两黄金亦销得。粉骨碎身未足酬,一句了然超百亿。
法中王,最高胜,河沙如来同共證。我今解此如意珠,信受之者皆相应。
了了见,无一物,亦无人,亦无佛。大千沙界海中沤,一切圣贤如电拂。
假使铁轮顶上旋,定慧圆明终不失。日可冷,月可热,众魔不能坏真说。
象驾峥嵘谩进途,谁见螗螂能拒辙。大象不游于兔径,大悟不拘于小节。
莫将管见诳苍苍,未了吾今为君决。
深夜扣禅扃,天寒月在庭。鸟惊栖后树,僧掩读残经。
蔓草风吹白,枇杷雪洗青。对床听法语,心孔愈惺惺。
祝寿庵中见古松,骨劲似铁皮青铜。天鸡白鹄不愁思,俯视千山凡木空。
僧雏袖手不敢抚,恐动鳞爪飞为龙。平生古物经眠窄,孔陵之桧孟庙柏。
人间摩顶皆儿孙,地轮盘根太阴黑。今观此松近十围,已觉眼前无物敌。
力追秦汉出生面,势刮风雷荡空壁。昔遇鼎湖僧,低头检松子。
目光岩下电,枯坐不肯起。欲貌此僧配此松,可惜松存僧老死。
呜呼毕宏韦偃绝世无,何时将汝画作图,使汝之寿名山俱。
舣岸投僧话,欢迎势若归。林峦穷胜处,楼阁尽翚飞。
本谓身还舍,何期雪拥扉。莫嫌行复住,世事合随机。
似泛蓬壶万顷平,凌虚画阁接层楹。双炉石乳壶中液,一榻江流枕上声。
留座自惭无玉带,设飧多谢剥金橙。与公应有三生约,他日云山是主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