词的上片,写妻子王弗的美貌。“寒玉细凝肤”,描绘王弗的体态。“寒玉”,突出她玉般容貌之清秀。“细”,刻画她皮肤的柔润。“凝肤”,细状她肌体之洁白。“清歌一曲《倒金壶》”,描叙王弗之歌声。“清歌”,衬托歌喉之美。“一曲”,言歌唱得极少,可就是能叫人倾倒。“《倒金壶》”渲染歌后的效应“如醉如痴”。“冶叶倡条遍相识”,比喻王弗的动人舞姿。“冶叶倡条”,突现她身段的婀娜多姿。“遍相识”,引起广泛的轰动效应,如同老友问的久别重逢,一见如故。将上述三方面集中到一点,就是获取与“寒玉细凝肤”句照应的动人印象:王弗整个精神的美就在于“净如,豆蔻花梢二月初”。它既点明王弗年龄,也有“红杏枝头春意闹”的含意。“二月初”,新嫩、旺盛、活泼,宛如“二月春风似剪刀”。对于词人的婚姻观来说,他冲破了“父母包办”下的“安心顺从”的世俗,成全了笔下她那“美丽”、“亲密”、“融洽”的妻子形象。
下片,写难忘新婚夜的欢乐生活。“年少即须遍”,意即珍惜少年时光。“年少”点明年龄,“须遍”点明青春易逝,突出了生命诚可贵的特点。 “芳时偷得醉功夫”,夫妻二人正处于情爱的“芳时”——黄金岁月,哪怕是喝酒时间也要抓住尽情欢乐,得闲“偷得醉工夫”,亲热,醉酒,行乐,词人突出了“芳时”宝贵的特点。“罗帐细垂银烛背”,描绘新婚之夜的邂逅情趣。“罗帐细垂”,为新婚夜的象征物,“银烛背”,表明不能露之于外的新婚隐私生活。邂逅是命运对情侣的巨大恩赐,是深恋的显示,无疑,词人在这里突出了性爱情爱以“互爱为前提”的特点。“欢娱,豁得平生俊气无”,照应开头,写新婚之夜那种纵情的总感受。情爱是人类最崇高的感情之一,新婚之夜尽情倾泻,会获得“欢娱”的美感,以致“达到这样强烈和持久的程度”。如果是“豁得”,拿出平生之精力,但不英雄志短,儿女情长的话,那么,这种男女结合无异于动物的自然邂逅了。纵观整个下片,由年少——芳时——罗帐细垂——豁得,形象地组缀了一幅年轻夫妻新婚夜的璀璨夺目的情爱世界长卷。
全词虽然是集句的形式,但从句子与句子的连缀、组合来看,仍然真实地反映了词人年少时的美满婚姻生活,赋予了新意,表明了词人对唐代诗词的融会贯通,信手拈来的娴熟功夫。
郎心爱妾千黄金,妾身事郎无二心。郎年十七妾十六,圆转朱轮得华毂。
与郎生小阊门里,与郎结缡在燕市。阿耶爱妾娘爱郎,但看郎欢为妾喜。
与郎为水同一池,与郎为木同一枝。与郎为带同一结,与郎为茧同一丝。
郎命妾所依,妾命郎所与。不愿与郎分,但愿与郎聚。
郎为飞雁妾作云,郎作垂杨妾为雨。妾身金缕衣,比郎光与辉。
妾腕玉条脱,比郎颜与色。妾佩明月珰,比郎不断宛转肠。
妾妆郎共肩,芙蓉出渌摇晚妍。妾眠郎共枕,鸳鸯回波落春影。
东邻窈窕女,对郎盈盈眉欲语。西邻轻薄儿,对妾依依神为驰。
郎但知有妾,妾但知有郎。明镜不掩帏灯光,牡丹不夺兰草香。
郎心与妾相始终,妾心与郎相终始。不必同日生,但愿同日死。
不必同日死,但愿郎生妾先死,不愿郎死遗妾生。
妾为影,郎为形。妾如珠,郎手擎。妾为郎妇身分明。
妾为郎妇天鉴之,为郎之妇千人知。郎饱妾共饱,郎饥妾共饥。
一饥一饱与郎共,山崩川竭无更移。阿耶日久嫌郎贫,日日要郎离妾门。
阿娘恨郎不赚钱,要郎远客三城边。三城何崷崒,三城何岧峣。
三城溪水深,水毒溪无桥。三城黑沙黑,黑沙同鸣髇。
三城多劫贼,劫贼凶咆哮。劫贼杀人如杀獒,白骨堆积城门高。
三城多白杨,白杨风萧萧。萧萧飒飒啼怪鸮,其下有穴狐狸嗥。
老客停马不敢过,年轻出门郎奈何!摘妾胸前玑,为郎换棉衣。
脱妾足下履,为郎易食米。典妾金缠臂,为郎市鞍辔。
卖妾珊瑚翘,为郎置宝刀。思郎光与辉,妾身尚有金缕衣。
念郎颜与色,妾腕尚有玉条脱。忆郎不断宛转肠,妾佩尚有明月珰。
出门七月期,初六是良吉。置得一杯酒,与郎作离别。
杯中一滴酒,心中一滴血。不饮愁郎饥,饮之恐郎咽。
秋烟在镜芙蓉彫,秋风在衾鸳鸯彯。秋云不行雁影独,秋雨不雨杨枝憔。
阿耶向郎訾,不得千金弗还里。阿娘从郎嗤,千金不得毋来归。
妾手掩面啼声低,妾手不敢牵郎衣。向郎不语心依依,欲语又恐耶娘疑。
见郎屈一指,似郎为妾经年期。十月开梅花,二月开桃李。
六月菱荷香,青青出蒲苇。但愿郎得千金归,先向耶娘买欢喜。
卸妾玉条脱,何有颜色强。何有辉与光,解妾明月珰。
脱妾金缕衣,为郎摺叠空竹箱。譬如生小不嫁郎,见之徒令心悲伤。
视妾双眉蛾,归来记取青不多。记妾领中扣,归来与郎验肥瘦。
为郎不下堂,为郎不出房。为郎安慰耶,为郎安慰娘。
为郎日焚香,焚香祝告天苍苍。正月梅花残,三月桃李红。
七月落菱荷,蒲苇青茸茸。日高听铃马,铃马辚辚过楼下。
日落闻行车,行车却向东南驰。半年得一信,一年不得郎边书。
有客三城来,闻之欲语还嗫嚅。三城多白杨,三城多劫贼。
三城溪水深,三城黑沙黑。老客停马不敢过,年轻出门那归得?
阿耶从妾言,负汝青春年。阿娘向妾语,是汝命生苦。
怜汝命生苦,为汝重剪红罗襦,紫为绣凤青天吴。
复帐六尺八,菡萏四角垂流苏。画簟六尺三,缘以鸾锦椒泥涂。
东家郎,好光辉,劝汝弗爱金缕衣。劝汝弗爱玉条脱,西家郎,好颜色。
东家西家郎,手中累累千金黄。心中不断宛转肠,汝还弗爱明月珰。
稽首耶娘前,耶娘听妾语。耶娘之爱何敢逾,妾心区区当鉴取。
妾心区区天可盟,妾为郎妇身分明。不能郎生妾先死,忍因郎死偷妾生。
与郎不终始,妾身尚何俟。不得郎骨归,妾心犹狐疑。
沈沈白日鸺鹠啼,黯黯夜色蝙蝠飞。梦郎向妾笑,如郎同居时。
梦郎向妾哭,如忧出门无还期。梦郎三城归,黄金百笏青騧骊。
梦郎流落不得归,面目黧黑无完衣。阿耶逼妾嫁,朝呵暮骂相携靡。
阿娘逼妾嫁,长荆短棘来鞭笞。耶呵骂,岂不恫。娘鞭笞,岂不痛。
思郎生死犹未明,妾不轻生为郎重。前门鸣乌鸦,后门鹊声喜。
乌鸦何悲鹊何喜。十月开梅花,二月开桃李,今年六月无荷菱,蒲苇凋残北风起。
见郎入门来,见郎如梦里。视囊不得米,视衣衣无襟。
马死弃鞍辔,茧足徒步如炮燖。顾彼腰下刀,䨴无光彩生愁阴。
郎归不止黄金千,那愿郎得千黄金。记妾领中扣,与郎量肥瘦。
记妾双眉蛾,为郎憔悴青不多。为郎憔悴青不多,郎真死矣还如何。
望郎减光辉,光辉不如金缕衣。望郎苦颜色,颜色不如玉条脱。
幸郎不断宛转肠,佩之还似明月珰。耶娘怨郎身手穷,囚妾不使郎衾同。
生不同衾死同穴,妾虽无言妾已决。含笑语耶娘,妾有玉条脱,亦有明月珰。
簇新金缕衣,摺叠空竹箱。为郎市卖赎郎罪,抵郎归有千金装。
阿耶笑语妾,还尔鸳鸯飞。阿娘笑语妾,看尔连理芙蓉枝。
鸳鸯遭网罗,安能到头白?芙蓉经狂飙,狂飙摧之易狼籍。
朱绳三尺垂,不得高挂梧桐枝。下有千丈池,可惜池水多污泥。
为郎置鸩酒,鸩酒甘如饴。但得生死常追随,此酒不减同心杯。
妾饮琉璃杯,郎饮白玉盏。以斧斧木木不离,以刀断水水不断。
同茧之丝不可剪,同结之带两头绾。稽首谢阿耶,阿耶不必悲咨嗟。
稽首辞阿娘,阿娘不必中心伤。有婿常贫贱,有女不遂耶娘愿,但愿耶娘寿考同百年。
郎死不值千黄金,妾死不值黄金千。西邻来看妾,密纫条条罗裤褶。
东邻来看郎,仪容皎皎明月光。东邻西邻长叹息,虾蟆抱桂光采蚀,朽绠龙渊黝谁测?
东邻西邻语我前,要我制作双鸩篇。天缺不得女娲补,海缺不得精卫填,闻我歌者当涕涟。
郎年二十妾十九,郎姓黄,妾姓柳。郎挶畚,妾箕帚。
双夫蓉,何懰懰。双鸳鸯,地下守。朝打孔雀夜逐狗,孔雀雌雄狗牝牡。
天上所无陌路有,陌路何能避梃杻。闻我歌者泪一斗,不谱吴筝谱燕缶。
身登白岩鼻,足踏巨鳌背。攀天不盈咫,观海直穷界。
闽陬恒燠无冬令,到此严飙飒衣带。璆然振佩凌寒空,指挥岳灵骋雄怪。
城郭在下微难辨,日轮投西低恐碍。拔戟一队张吾军,挥斧六丁凿何代。
疑是巴山蛇,食象骨不碎。绕磴摩腹高昂头,蜿蜒蜕壳半空挂。
又疑华阳龙,罚雨天所械。生缚倒竖如云梯,度人上升出尘壒。
问之土民曰不然,由昔有鹤来蹁跹。山以鹤名复象鹤,过客逾岭窥行全。
斯言验否在回望,果见如融将翔烟。终知鹤意不余弃,留送返日青行缠。
呜呼鹤势盘千里,犹恋其乡不轻徒。我今寸步费经营,海角天涯枉投趾。
久劳于外胡不休,鹤兮鹤兮为我谋。
回顾不见入山处,此身已似盘中住。百千旋折眼生花,三五回环神失据。
才思左往复右行,正欲仰登先俯注。坡平幸获寻丈宽,径仄只留分寸度。
鞭丝帽影蚁缘窗,马足车轮蛇绕树。尚嫌蜗壳更盘结,比似羊肠增恐怖。
道如缚转辘轳形,人被线牵傀儡具。乍阴乍阳日向背,在前在后风来去。
山远不逾三十里,山高不越万馀步。从卯到酉历未穷,自壮至老陟犹误。
燕齐大贾有深愁,并代健儿俱却顾。人间不省行路难,请过磨盘山上路。
衡岳何嵬嵬,迥出云霄外。盘礴尽南荒,窟宅多灵怪。
上有千岁松,芝苓结其会。服食可轻身,眉寿无有害。
君今擅道术,种花衡山界。案头宾祝融,出入张紫盖。
风清天柱高,云密商霖霈。閒时问农桑,石廪若可丐。
手摩岣嵝碑,目溯桃源派。乍到已惬心,久之神弥泰。
虽则逢迎劳,实少风尘态。他年丹液成,飞舄报政最。
羡尔吏而仙,愧我名为累。题此当骊歌,三杯壮行旆。
太湖,东南巨浸也,广五百里,群峰出于波涛之间以百数。而重涯别坞,幽谷曲隈,无非仙灵之所栖息。天下之山,得水而悦,水或束隘迫狭,不足以尽山之奇;天下之水,得山而止,山或孤孑卑稚,不足以极水之趣。太湖漭淼澒洞,沉浸诸山,山多而湖之水足以贮之。意惟海外绝岛胜是,中州无有也。故凡奔涌屏列于湖之滨者,皆挟湖以为胜。
自锡山过五里湖,得宝界山,在洞庭之北、夫椒、湫山之间,仲山王先生居之。先生蚤岁弃官,而其子鉴始登第,亦告归,家庭间日以诗画自娱。因长洲陆君,来请予为山居之记。
余未至宝界也,尝读书万峰山,尽得湖滨诸山之景。虽面势不同,无不挟湖以为胜,而马迹长兴,往往在残霞落照之间,则所谓宝界者,庶几望见之。昔王右丞辋川别墅,其诗画之妙,至今可以想见其处。仲山之居,岂减华子冈、欹湖诸奇胜?而千里湖山,岂蓝田之所有哉?摩诘清思逸韵,出尘壒之外。而天宝之末,顾不能自引决,以濡羯胡之腥膻。以此知士大夫出处有道,一失足遂不可浣,如摩诘,令人千载有遗恨也。今仲山父子嘉遁于明时,何可及哉!何可及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