婢,魏孺人媵也。嘉靖丁酉五月四日死。葬虚丘。事我而不卒,命也夫!
婢初媵时,年十岁,垂双鬟,曳深绿布裳。一日天寒,爇火煮荸荠熟,婢削之盈瓯,予入自外,取食之,婢持去不与。魏孺人笑之。孺人每令婢倚几旁饭,即饭,目眶冉冉动,孺人又指予以为笑。
回思是时,奄忽便已十年。吁,可悲也已!
文章明写婢女寒花,却几次提及妻子魏孺人,表现出归有光与魏孺人夫妻之问真挚深笃的感情。
文章首节开头三句就点明了寒花身分、死去时日和安葬处所。“魏孺人媵也”,寒花不是一般婢女,而是作者所挚爱的前妻的随嫁婢女。“嘉靖丁酉五月四日死”,寒花时年仅十九虚,距魏孺人之死已四年。“葬虚丘”,寒花虽为婢女,仍择地郑重营葬。起首点明亡婢的特殊身分,意在点明与作者的特殊关系。亡婢、亡妻并述,因亡妻而及亡婢的爱屋及乌之情油然而生,因亡婢而及亡妻的追怀悼念之情亦随之而出。这样,既暗示了“葬志”的写作动因,也开启了下文对往事的回忆。领起了全篇。
节末一句:“事我而不卒,命也夫!”长声慨叹,总写悲情。这是叙事之后的感情迸发。本来寒花的随侍左右尚可聊慰对亡妻的思念,而今她又不幸早逝,作者的感伤之情便无可遏止了。这里的“命”,不仅指寒花的命运,也兼指魏孺人乃至多次应试、此时尚未中举的作者本人命运。红颜多薄命,生者亦坎坷,深沉的叹息奠定了全文感情的基调。
文章主体在第二节,忆寒花三事、孺人两笑。
寒花三事:其一是初来时的打扮:“垂双鬟,曳深绿布裳”。此记其稚态可怜。
其二是削荸荠时的调皮:“予入自外,取食之,婢持去不与”。此述其娇态可噱。
其三是吃饭时的神情:“即饭,目眶冉冉动”。此言其憨态可笑。至此,写出了寒花质朴、单纯、天真的情态。孺人两笑:前“笑之”,是称许婢女而同嘲丈夫;后“又指予以为笑”,是引丈夫而共笑婢女。于此,既写出了孺人慈爱、宽厚、善良的风神,也写出了夫妻相得、主婢无问的闺房情趣。以上所忆,都是初媵时事,益见忆念的深远。而所忆均以寒花起、以孺人结,既是扣题所需,益见旨归所在。
最后一节,“回想是时”回应“初媵”。跨过时间的隔限,结束往事的忆想,回笔写现在的心情:“奄忽便已十年。吁!可悲也已!”“十年”指寒花从“初媵”到此日之死的虚月。欢愉易逝,虚月如流,昔日饶有情趣的事徒增今日的悲感。“可悲也已”句,承第一节的“命也夫”再抒悼念之情,以短吁长叹收笔,更显得情深意长。
全文篇幅短小,构思巧妙,详略得当。作者从日常生活的平凡琐事中选材,详细描写了寒花的动作、性格、神态,自然平实,无雕琢之痕迹,富有感染力从体制上讲,它运用了小巧灵活的新形式,并采用倒叙的手法,突出了寒花的形象,情感真挚,亲切自然;另外,该文语言简洁凝练,抒情真挚,记事生动,体现出归有光散文善用极淡之笔,写极浓之情的特点。
襄阳有耆旧,采桑逢佳客。坐之桑树底,曾不废采掇。
不知何所言,酬答朝至夕。古人足风味,难为不知说。
何当造君庐,晨露正可摘。饱啖三百颗,树下同列席。
清坐尽日影,两忘语与默。那能知许事,聊用自怡悦。
堂前双树小桃枝,曾看芳英落酒卮。要识当时花下客,鬓毛衰飒病支离。
广寒一锁判仙凡,幽绪如菭未易芟。续命迢遥烦鸟使,当归稠叠负鱼缄。
秋霜槲叶愁侵被,春雨桃花泪上衫。为问河阳千载恨,可容精卫不生衔。
崤山之阿渑之浒,行路萧条正艰阻。日落山空涧水哀,市门静闭防饥虎。
前年张茅杀饷妇,今岁食驴断行旅。我来万里逐一官,安可不戒为汝脯。
昼持弓矢夜枕戈,静匿儿童防笑语。白额将军莫笑人,世无刘琨当畏汝。
初衣归隐故山中,出郭风烟迥不同。曲水细分陶径远,暮云低傍汉台空。
高僧机向青山息,上客词兼白雪工。回首廿年征战扰,祇馀残菊对飞蓬。
凶贼起何暴,数州俄见残。杀人空骨乱,闻者为心寒。
世治官军怯,城孤守吏难。天兵何日到,泪眼望长安。
遥落暮天迥,飘飘愧此身。长桥今夜月,孤烛异乡人。
道路同艰阻,生涯共苦辛。赠君从此去,霄汉有通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