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心说

  龙洞山农叙《西厢》,末语云:“知者勿谓我尚有童心可也。”夫童心者,真心也。若以童心为不可,是以真心为不可也。夫童心者,绝假纯真,最初一念之本心也。若失却童心,便失却真心;失却真心,便失却真人。人而非真,全不复有初矣。 童子者,人之初也;童心者,心之初也。夫心之初,曷可失也?然童心胡然而遽失也。

  盖方其始也,有闻见从耳目而入,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。其长也,有道理从闻见而入,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。其久也,道理闻见日以益多,则所知所觉日以益广,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,而务欲以扬之而童心失。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,而务欲以掩之而童心失。夫道理闻见,皆自多读书识义理而来也。古之圣人,曷尝不读书哉。然纵不读书,童心固自在也;纵多读书,亦以护此童心而使之勿失焉耳,非若学者反以多读书识义理而反障之也。夫学者既以多读书识义理障其童心矣,圣人又何用多著书立言以障学人为耶?童心既障,于是发而为言语,则言语不由衷;见而为政事,则政事无根柢;著而为文辞,则文辞不能达。非内含于章美也,非笃实生辉光也,欲求一句有德之言,卒不可得,所以者何?以童心既障,而以从外入者闻见道理为之心也。

  夫既以闻见道理为心矣,则所言者皆闻见道理之言,非童心自出之言也,言虽工,于我何与?岂非以假人言假言,而事假事、文假文乎!盖其人既假,则无所不假矣。由是而以假言与假人言,则假人喜;以假事与假人道,则假人喜;以假文与假人谈,则假人喜。无所不假,则无所不喜。满场是假,矮人何辩也。然则虽有天下之至文,其湮灭于假人而不尽见于后世者,又岂少哉!何也?天下之至文,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。苟童心常存,则道理不行,闻见不立,无时不文,无人不文,无一样创制体格文字而非文者。诗何必古《选》,文何必先秦,降而为六朝,变而为近体,又变而为传奇,变而为院本,为杂剧,为《西厢曲》,为《水浒传》,为今之举子业,皆古今至文,不可得而时势先后论也·故吾因是而有感于童心者之自文也,更说什么六经,更说什么《语》、《孟》乎!

  夫六经、《语》、《孟》,非其史官过为褒崇之词,则其臣子极为赞美之语,又不然,则其迂阔门徒、懵懂弟子,记忆师说,有头无尾,得后遗前,随其所见,笔之于书。后学不察,便谓出自圣人之口也,决定目之为经矣,孰知其大半非圣人之言乎?纵出自圣人,要亦有为而发,不过因病发药,随时处方,以救此一等懵懂弟子,迂阔门徒云耳。医药假病,方难定执,是岂可遽以为万世之至论乎?然则六经、《语》、《孟》,乃道学之口实,假人之渊薮也,断断乎其不可以语于童心之言明矣。呜呼!吾又安得真正大圣人童心未曾失者而与之一言文哉!

译文与注释

译文

  龙洞山农在为《西厢记》写的序文末尾说:“有识之士不以为我还有童心的话,就知足了。”童心,实质上是真心,如果认为不该有童心,就是以为不该有真心。所谓童心,其实是人在最初未受外界任何干扰时一颗毫无造作,绝对真诚的本心。如果失掉童心,便是失掉真心;失去真心,也就失去了做一个真人的资格。而人一旦不以真诚为本,就永远丧失了本来应该具备的完整的人格儿童,是人生的开始;童心,是心灵的本源。心灵的本源怎么可以遗失呢!那么,童心为什么会贸然失落呢?

  人启蒙的时候,通过耳闻目睹会获得大量的知识,长大之后,又学到更多的理性知识,而这些后天得来的感性的闻见和理性的道理一经入主人的心灵之后,童心也就失去了。久而久之,所得的道理、闻见日益增多,所能感知、觉察的范围也日益扩大,从而又明白美名是好的,就千方百计地去发扬光大;知道恶名是丑的,便挖空心思地来遮盖掩饰,这样一来,童心也就不复存在了。人的闻见、道理,都是通过多读书,多明理才获得的。可是,古代的圣贤又何尝不是读书识理的人呢!关键在于,圣人们不读书时,童心自然存而不失,纵使多读书,他们也能守护童心,不使失落。绝不像那班书生,反会因为比旁人多读书识理而雍塞了自己的童心。既然书生会因为多读书识现而雍蔽童心,那么圣人又何必要热衷于著书立说以至于迷人心窍呢?童心一旦雍塞,说出话来,也是言不由衷;参与政事,也没有真诚的出发点;写成文章,也就无法明白畅达。其实,一个人如果不是胸怀美质而溢于言表,具有真才实学而自然流露的话,那么从他嘴里连一句有道德修养的真话也听不到。为什么呢?就是因为童心已失,而后天得到的闻见道理却入主心灵的缘故。

  既然以闻见道理为本心,那么说的话就成了闻见道理的翻版,而不是出自童心的由衷之言。哪怕他说得天花乱坠,跟我又有什么相干。这难道不是以假人说假话,办假事,写假文章吗?因为人一旦以虚假为本,一举一动也就无不虚假了,由此去对假人说假话,正是投其所好;跟假人讲假事,肯定信以为真;给假人谈假文章,必然赞赏备至。这可真是无处不假,便无所不喜呀!满天下全是虚假,俗人哪里还分辨得出真伪。即使是天下的绝妙文章,因被假人忽视埋没而后人无从得知的,不知有多少。原因何在?因为天下的好文章,没有不是发自童心的。如果童心常在,那些所谓的闻见、道理就会失去立脚之地,那么,任何时代,任何人,任何体裁都可以写出极好的作品来。诗歌,何必一定推崇《文选》;散文,何必非得看重先秦。古诗演变成六朝诗外,近体格体,古文也发展为唐朝传奇,金代院本,元人杂剧,《西厢记》,《水浒传》,还有当今应科举的八股文,凡是讲求圣人之道者都是古今杰出的文章,绝不能以时代先后为标准,厚古薄今。所以,我对那些发自内心的文章体会最深,实在用不着言必称六经,言必称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。

  六经、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,不是史官的溢美之辞,就是臣下的阿谀之言,不然的话,也是那班糊涂弟子们,追忆老师的言语,或有头无尾,或有尾无头,或是据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,写下来汇集成书。后代书生,不明此理,就以为全是圣人的精辟理论,而奉若经典。又哪里晓得,这其间多半根本不是圣人的精论呢!即使真有圣人讲的,也是有的放矢,不过就一时一事,随机应答,以点拨那些不开窍的弟子罢了。对症下药,不拘一格,怎么可以当成万古不变的真理呢!显而易见,六经、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早已被拿来用做道学家唬人的工具,伪君子藏身的挡箭牌了,绝对没法和发自童心的由衷之言同日而语的。呜呼!我又到哪里去寻找童心未泯的真圣人,与他一起探讨作文之本呢?

注释

童心:孩子气;儿童般的心性。这里引申为本性;真心。

龙洞山农:或认为是李贽别号,或认为颜钧,字山农。

《西厢》:指元代王实甫的《西厢记》。

曷(hé):何,什么。

胡然而遽(jù)失:为什么很快就失去。

遽:急;突然。

闻见:听到的和看到的,指儒家思想

而以为主于其内:耳闻目睹的东西进入人心,变成了心灵活动的主持者。

扬:发扬。

固:本来。

见:通“现”。

著(zhù):显现。

达:畅通。

非内含于章美也,非笃(dǔ)实生辉光也:是因为那不是内里含有童心,外显而为美,不是内再忠厚老实的德性而发出的辉光。

卒:最终。

工:精巧。

文:写(文章)。

矮人何辩:这里以演戏为喻,矮人根本看不到,就无法分辨了。

湮(yān):埋没。

诗何必古《选》:《文选》收录的古诗并不一定是最好的。《选》:指南朝梁代萧统编的古诗集《文选》,又称《昭明文选》。古:推崇。

变而为近体:指诗歌变由古体变为近体律体。

近体:指近体诗,包括律诗和绝句。

传奇:指唐人的传奇小说。

院本:金代行院演出的戏剧脚本。

举子业:指科举考试的文章,也就是八股文。

六经:指儒家的经典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乐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。

《语》、《孟》:指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,《四书》中的二种。

过:过分。

懵(měng)懂:糊涂。

察:知晓。

道学:指道学家。

渊薮(sǒu):原指鱼和兽类聚居的处所。比喻人或物聚集的地方。

吾又安得真正大圣人童心未曾失者而与之一言文哉:我又从哪里能够找到一个童心未曾失掉的真正大圣人,可以与他谈一谈文章的道理呢?

赏析

  本文是一篇议论文,收录于《焚书》。该文写于明神宗万历十四年(1585年),主要是用来驳斥耿定向的理论

  李贽在该文中主要阐述了“童心”的文学观念。“童心”就是赤子之心,“一念之本心”,实际上只是表达个体的真实感受与真实愿望的“私心”,是真心与真人得以成立的依据。李贽将认知的是非标准归结为童心。他认为文学都必须真实坦率地表露作者内心的情感和人生的欲望。在李贽看来,要保持“童心”,要使文学存真去假,就必须割断与道学的联系;将那些儒学经典大胆斥为与“童心之言”相对立的伪道学,这在当时道学僵化的环境中有它的进步性与深刻性。

  李贽的“童心”,其实是新儒家学者先天性善论的继承和发挥。他说,所谓“童心”就是“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”。这种“本心”是最纯洁的,未受一切污染的,因而他也是最完美的,最具一切美好的可能性的。“童子者,人之初也;童心者,心之初也。”实则是人的个性和主体价值的自觉。如果丧失了这种自觉的“本心”,那么,人就失去了个体价值,人就不再能以一个真实的主体而存在:“若失却童心,便失却真心;失却真心,便失却真人。人而非真,全不复有初矣。”

  而道学及其教育却使人的这种纯洁“童心”丧失殆尽,丧失人的真实存在的价值:“方其始也,有闻见从耳目而入,而以为主于其内,而童心失;其长也,有道理从闻见而入,而以为主于其内,而童心失;其久也,道理闻见日以益多,则所知所觉日以益广,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,而务欲以扬之,而童心失;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,而务欲以掩之,而童心失。夫道理闻见,皆多读书识义理而来也。”总之,由于道学的教育,闻见、道理、名誉等的刺激引诱,人就会失掉其本来的善良本性,从而失去为善的内在根据。反过来说,只有断绝道学教育所灌输的闻见、道理等,才能保证“纯真无伪最初一念之本心”。而所谓闻见道理都来自圣贤之书,即是程朱义理。“多读书识义理”,使仁义道德的说教由耳目闻见入主于身心之中,取代了“童心”,使人们的语言、行为都变得虚伪,“欲求一句有德之言卒不可得”。想由“多读书识义理”的途径达到“内含以章美,笃实生辉光”,只能适得其反。正是这些圣贤之书所传播的“闻见道理”障人“童心”,使人“发而为言语,则言语不由衷,见而为政事,则政事无根柢,著而为文辞;则文辞不能达”。正是道学教育败坏人才,败坏政事,败坏社会风气,造成一派虚假。“其人既假则无所不假矣。由是而以假言与假人言,则假人喜;以假事与假人道,则假人喜;以假文与假人谈,则假人喜。无所不假,则无所不喜。满场是假,矮人何辩也!然则虽有天下之至文,其湮灭于假人而不尽见于后世 者,又岂少哉?”总是,道学教育使人丧失自然纯朴真挚的“童心”,道学家们都是一伙“失却真心”,专门说假话、做假事,写假文的“个人”,他们把社会变成了“无所不假”的欺诈场所。

  李贽从“童心”出发,大胆地揭露了伪道学家的虚伪本质,把“六经”,“《语》、《孟》”等圣经贤传当作一切虚假的总根源,大胆地否定了传统的经典教材。李贽认为这些圣经贤传真伪难考,是非不辨,根本不能奉为经典。“夫六经语孟,非其史官过为褒崇之词,则其臣子极为赞美之语;又不然,则其迂阔门徒,懵懂弟子,记忆师说,有头无尾,得后遗前,随其所见笔之于书。后学不察,便谓出自圣贤之口也,决定目之为经矣,孰知其大半非圣人之言乎?”即便是圣人所说的话,也“不过因病发药,随时处方,以救此一等懵懂弟子,迂阔门徒云耳。药医假病,方难定执,是岂可遽以为万世之至论乎?”因而,“六经语孟,乃道学之口实,假人之渊薮也,断断乎其不可以语于童心之言明矣。”这种观点在当时是十分大胆的,表现了李贽反教条、反传统、反权威的叛逆精神。这对人们摆脱程朱理学的思想束缚,敢于发露“童心自出之言”,具有思想解放的意义。

  李贽的时代,正是八股盛行,依经出题作文、代圣人立言,不能表达独立见解的文风泛滥的时代。李贽却认为,“童心”即“真心”是文章的直接本源。他说:“天下之至文,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。”换句话说,即天下最好的文章,都是作者真性实情的流露,性情已真,则其文无所不真。不管什么时代,不拘何种体裁,都显示出作者的精神风貌,都是真有价值的。“诗何必古选,文何必先秦,降而为六朝,变而为近体,又变而为传奇,变而为院本,为杂剧、为《西厢曲》、为《水浒传》,为今之举子业,皆古今至文,不可得而时势先后论也。”

  因此,他认为,所读的书是不应该受到限制的。历史是不断发展、变化的,且书本知识、读书内容也是日渐其新、日益发展丰富的。所以,只要出于“童心”的作品,不分时代和文体,都应该是读书的内容。甚至认为“东国之秘语,西方之至文,《离骚》、班、马之篇,陶、谢、柳、杜之诗,下至稗官小说,宋元名人之曲”,“申韩之书”等,“肌臂理分,时出新意”。且“摅其胸中之独见”,都可“意人益智”。这种要求广读诸书,博采众长,融会贯通的读书为文的主张,是与其主张自由、解放的思想相一致的。只有这样读书,才能够不受一经一说的约束与专断,避免由于学术上的狭隘性而造成的“圣经贤传”的思想垄断而丧失“童心”。

  但李贽所肯定的“自然之性”的真挚“童心”,是从主观唯心主义的“心学”出发的,其主要矛头是程朱理学及其“存天理、灭人欲’的教育目的论。这本身也就是陆王心学产生的历史原因及学术旨趣之一。

  李贽的“童心”在本质上既近阳明又近佛。王阳明道:“性无不善,故知无不良。良知即是未发之中,即是廓然大公,寂然不动之本体,人人之所同具也。但不能不昏蔽于物欲,故须学以去其昏蔽,然于良知之本体,不能加损于毫末也。” 将李贽的“童心”一比较即可看到,李贽的所谓“童心”受到外来的闻见、道理、名誉等种种刺激引诱以致失去本来面目,即阳明所谓“良知不能不昏蔽于物欲”;李贽所谓“古之圣人曷尝不读书哉,然纵不读书,童心固自在也,纵多读书,亦以护此童心而使之勿失焉耳”,也即是王阳明所谓“学以去其昏蔽,然于良知之本体,不能加损于毫末也”。

  从学术关系来看,李贽实也属于王学左派。他在南京时曾师事泰州学派的学者王襞。王襞是王艮的儿子,幼闻庭训,王艮在淮南讲学时,王襞长期在左右,对于“乐学”之说尤多发挥。据此可知李贽与泰州学派的渊源,他是得泰州之传。再者,受佛道影响原也是泰州学派的特征之一,这一点,李贽自己也是明白承认的。他在《阳明先生年谱后语》里说:“余自幼倔强难化,不信道,不信仙释。故见道人则恶,见僧则恶,见道学先生则尤恶,……不幸年逋四十,为友人李逢阳、徐用检所诱,告我龙溪先生语,示我阳明王先生书,乃知得道真人不死,实与真佛真仙同,虽倔强,不得不信之矣。”李贽的《与马历山书》中,“童心”、“真心”,亦有此意:“人人各具有,是大圆镜智,所谓我之明德是也。是明德也,上与天同,下与地同,中与千贤万圣同。彼无所加,我无所损。”

  李贽的《童心说》对于当时文坛的反复古主义起过积极的作用。明代文坛前后七子在作文教育上主张“文必秦汉,诗必盛唐”,对前人规步矩随,丝毫没有自家的精神气魄。即便是前七子中最负盛名的李梦阳,钱牧斋也批评他说:“献吉以复古自命,曰:古诗必汉魏,必三谢,今体必初盛唐、必杜,舍是无诗焉。牵率模拟,剽窃于声句字之间,如婴儿之学语,如童子之洛诵,字则字,句则句,篇则篇,毫不能吐其心之所有,古之人固如是乎?天地之运会,人世之景物,新新不停,生生相续,而必曰汉后无文,唐后无诗,此数百年之宇宙日月,尽皆缺陷晦蒙,直待献吉而洪荒再辟乎?”批评很辛辣。前后七子在程朱理学及八股文风的禁锢之下,“不能吐其心之所有”,相率为假古董。李贽针对文坛颓风,提倡以“真”对“伪”的《童心说》,反复古派最有力的袁宏道,即多受其思想的影响。

  总之,《童心说》以其强烈地反对道学教育及封建名教的束缚,反对权威和僵化,追求个性自由和解放的特征,具有了近代启蒙思想的色彩。它是对封建专制主义压制人的个性和情感,程朱理学摧残人们精神和理智的一种抗争;它提倡个性的自由解放,以及自由发展的人本主义;它是封建名教重压下的人的主体的觉悟;它与初步的资本主义萌芽的社会经济状况相适应。这种见解在当时具有振聋发聩的作用,无论是对文艺批评,还是对教育的理论与实施,都具有深刻的积极意义。

创作背景

  明代初期是程朱理学占统治地位的时期。程朱理学本来有丰富、深刻之处,朱熹的理性主义精神在中国传统哲学的发展过程中也具有重要意义。但是,当程朱理学立为官学,取得学术思想上的统治地位后,逐渐走向僵化,并成为明朝加强封建专制主义统治的工具。

  而李贽一直抨击程朱理学、批判重农抑商、倡导功利价值、追求至道无为的政治理想,并和曾经的好友耿定向,产生了巨大的学术思想分歧,继而发生论战。这段学术论战也是晚明思想史上一段著名的公案,为学界所熟知。该《童心说》正是创作于该论战时期。

  具体背景为:明神宗万历十四年(1585年)丙戌八月中秋之前,耿定向写了一封信给周思久,即《与周柳塘》,其中谈到,李贽“以妄乱真、教坏毒世”,是“纵情任欲”的人。周思久把该信转给李贽一阅。李贽大为恼火,就在这样的背景下,创作了具有论战性的理论文章《童心说》,是为回答耿定向“以妄乱真”的指责而写的。

  其写作时间,据耿定向《与周柳塘》第十八书“顷有诗讽耳顺”一语以及杨起元《柳师中秋寿诞》诗中“重来花甲倍寻常”一句,可以推定为明神宗万历十四年(1585年)丙戌八月中秋之前。

李贽
李贽(1527~1602),汉族,福建泉州人。明代官员、思想家、文学家,泰州学派的一代宗师。李贽初姓林,名载贽,后改姓李,名贽,字宏甫,号卓吾,别号温陵居士、百泉居士等。历共城教谕、国子监博士,万历中为姚安知府。旋弃官,寄寓黄安(今湖北省红安县)、湖北麻城芝佛院。在麻城讲学时,从者数千人,中间还有不少妇女。晚年往来南北两京等地,最后被诬下狱,自刎死于狱中。其重要著作有《藏书》、《续藏书》、《焚书》、《续焚书》、《史纲评委》。他曾评点过的《水浒传》、《西厢记》、《浣纱记》、《拜月亭》等等,仍是至今流行的版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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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折

(驾上云了)(高力士云了)(太真云了)(禄山上了)(外末宣住了)(正末扮上开)小生姓李名白,字太白。曾梦跨白鹤上升,吾非个中人也。

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鹤梦翱翔,坦然独向,蓬山上。引九曲沧浪,助我杯中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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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驾云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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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驾央末写词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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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末出朝科)

【尾】那厮主置定乱宫心,酝酿着漫天谎,倚仗着强耶壮娘。全不顾白玉阶头纳表章,则信着被窝里顿首诚惶。我绕着利名扬,佯做个疯狂。指点银瓶索酒尝,尽教谗臣每数量。至尊把我屈央,休想楚三闾肯跳汨罗江。(下)


第二折

(驾云)(外末进宝了)(驾、旦、外一行了)(外做宣末科)(正末扮上了)(引仆童上了)(正未云)嗨!对著此景,却不快活!(做教小童斟酒了)(正末云)小童,此处无事,你自回去。如是朝野里官人每,你凿我在这里。(仆童下)(末做住)

【正宫】【端正好】满长安,花无数、霎时间暮景桑榆。偏得你罪乡是闭塞定贤门路,偏俺不合蹄樽中物。

【滚绣球】这酒寻芳踏雪沽,弃琴留剑与。便大教我眼睁睁死生无路,莫不仕途中买我胡突。对着山河壮帝居,乾坤一草庐,便是我画堂深处,那吓蛮舡似酒面上浮蛆。不恋着九间天子长朝殿,曾如三尺黄公旧酒垆,但行处挈榼提壶。

(力士云了)(笼马上了)(做寻末科)(见住了)(力士云了)(正末云)你道是我在此处无好处?

【倘秀才】我直吃的芳草展花裀绣褥,直吃的明月长银台画烛。自有春风醉后扶,怎和那儿女辈,泼无徒,做伴侣?

(力士云了)(末云)你朝野里不如我这里。

【滚绣球】禁庭中受用处,止不过皓齿歌,细腰舞,闹炒炒物知其数,这其间众公卿似有如无。奏梨园乐章曲,按广寒羽衣谱,一声声不叶音律,倒不如小槽边酒滴真珠。你那里四时开宴充肥鹿,我这里万里摇船捉醉鱼,胸卷江湖。

(力士教末上马了)(末云)力士,我醉也,只怕去不的。(上马了)

【脱布衫】花梢惊燕子莺雏,锦鞯荡蝶翅蜂须。玉辔迎桃蹊杏坞,金蹬挑落花飞絮。

【醉太平】不比趁雕轮绣毂,游月巷云衢。又不比荔枝干里赴皇都,止不过上天街御路。全不似数声啼鸟留人住,他则是一鞭行色催人去,我怎肯满身花影情人扶,一言既出。

(正末外未了)<驾旦上了)(末骑马上了)

【倘秀才】恰离了光灿灿花丛锦簇,又来到闹炒炒车尘马足。抵多少白日明窗过隙驹,胜急价,更疾如,狂风骤雨。

(末跪马了)(旦惊了)(驾怒了)(末见驾了云)陛下,不干臣事,是陛下马的不是。

【叨叨令】凤城有似溪桥路,落红乱点莎茵绿。淡烟深锁垂杨树,因此上玉骢错认西湖路。委实勒不住也末哥,委实勒不住也末哥,便似跳龙门及第思乡去。(等云了)(末饮酒科)(驾赐衣服了)

【喜春来】又不是风流天宝新人物,则是个落托长安旧酒徒。怎消得明圣主,赐一领溅酒护身符。

【尧民歌】也不宜幞头象笏,五带金鱼,金貂绣袄,真紫朝服。臣再洪饮天之美禄,倘或间少下青凫。也强如凤城春色典琴沽,白马红缨富之余。披一襟瑞霭出天衢,携两袖天香卜蓬壶。须臾,须臾,行过长安市上去,便是臣衣锦还乡去。

(末带醉出朝科,云)古人尚然如此。

【四煞】想着刘伶数尺坟头上,谁恋架上三封天子书?那酒更压着救旱恩泽,洗沁甘露,止渴青梅,灌顶醍醐。怕我先尝后买,散打零兜,高价宽沽。月明江浦,春醉酒口漉。

(太真、禄山送末了)(出朝科)(末云了)

【三煞】娘娘甚酒中贞洁真贤妇,禄山甚才上分明大丈夫。止不过盏号温凉,布名火浣,瓶置玻璃,树长珊瑚。犀澄离水,裙织绫绢,帘卷虾须。真珠琥珀,红玛瑙紫王寿王梁。

【二煞】这个曾手扶万丈擎天柱,这个曾口吐千年照殿珠,只消的一管霜毫,数张白纸,写万古清风,不够一醉工夫。怕我连真带草,一刬数黑论黄。写仿描朱,从头至尾,依本画葫芦。

【尾】那是安禄山义子台怒,则是杨贵妃贼儿胆底虚。似这般忒自由,没拘束,猛轩腾,但发路。交近南蛮,至北隅,接西边,去东鲁。一年多,半载馀,那里景凄凉,地凄楚。弹袖垂肩仕女图,似秋草人情日日疏,待寄萧娘一纸书,地北天南雁亦无。忽地兴兵起士卒,大势长驱入帝都。一战功成四海枯,得手如还入宫宁。一就无毒不丈夫,玉殿珠楼尽交付。抵多少烛灭烟销帝业亏,十万用江山共宝物,和那花朵儿浑家做不得主。(下)


第三折

(一行上)(禄山、旦云了)(外宣末了)(正末扮带酒上了)

【中吕】【粉蝶儿】只被宿酒禁持,轰腾煞浩然之气,几曾明白见一个乌兔西飞?今日醉乡中,如混沌,初分天地。恰辨得个南北东西,被子规声唤回春睡。

【醉春风】一壁恰烘得锦袍干,又酒淹得衫袖湿。半醒时犹透顶门香,不吃时怎由得你!你!耽搁得半世无成,非是我一心偏好,则为你满朝皆醉。

【迎仙客】比及沾雨露,恨不得吐虹霓,沧海倒倾和月吸。向翠红乡,图画里。不设着舞筵席,枉辜负了迟日江山丽。

【醉高歌】脚列趄登辇路花基,神恍惚步瑶阶玉砌。吐了口中涎,按捺定心头气,勉强已呼万岁。(正末失惊了)

【石榴花】疑怪翠楼人用锦重围,不听得月殿乐声齐。往常恐东风吹与外人知,怎想这里泄漏天机?知他那埚儿醉倒唐皇帝?空有聚温泉一派香池,又无落花轻泛波纹细,怎生误走到武陵溪?

(外末、旦做住了)(外末同旦与正末礼了)(正末云)不想如此!

【斗鹌鹑】恰才个倚翠偎红,揣与个论黄数黑。则他行怕行羞,和我也面红面赤。谁大两白日,细看春风玉一围,却是甚所为?更做个抱子携用,莫不忒回干就湿!

(力士云了)(一同与正末把酒了)(末笑科)

【普天乐】不须你沈郎忧,萧郎难易。就未央宫摆布尊罍,直吃的尽醉方归。折末藏着剑锋,承着机密,汉国功臣臻臻地,来,来,吃一回吕太后筵席。稳便波鸾交凤友,休忧波莺儿燕子,休忙波蝶使蜂媒。

(正末云了)(外把盏了)(末云了)

【干荷叶】来的盏不曾推,有的话且休提。准备着明日,向君王行主意的紧支持,刁蹬的厮央及。被我连珠儿饮了三两杯,则理会酒肉擅场吃。

【上小楼】这孩儿何曾夜啼,无些惊气。娇的不肯离怀,懒慵挪步,怕见独立。三衙家,绕定著,亲娘扒背,兀的后宫中养军千日。

【幺】穿了好的,吃了好的。盛比别人非理,分外费衣搭食。甚时曾,向人前,分明喘气,他一身儿孝当竭力!

(云)力士,我只道官里宣唤,谁想如此!(旦云了)

【满庭芳】你心知腹知,宫中子母,村里夫妻,觑得俺唐明皇颠倒如儿戏。我不来这其间敢锦被堆、堆,得了儿不语一官半职,做了个六证三媒,枉了闲啕气。又道我虎吓你酒食,怕误了你爱月夜眠迟。(正末做出殿科)(外扯住了)(外将荔枝上了)(外央正末吃科)(末取物签科)(云)我本待签一个来,却签著你两个。

【快活三】沾拈着不摘离,厮胡突不怜俐。尽压著玉枝浆、白莲酿、锦枨醅,官里更加上些忍辱波罗蜜。

【鲍老儿】若是忔搂定舌尖上度与吃,更压著王母蟠桃会,更做果木丛中占了第一。量这厮有多少甜滋味,压著商川甘蔗,鄱阳龙眼,杭地杨梅,吴江乳橘,福州橄榄,不如魏府鹅梨。

(觑旦科)

【哨遍】两叶眉儿频击蹙,锁青岚一带骊山翠。香霭暗宫围,则是子孙司里酒病花医。则为个肥肌体,把锦帏绣幄幔幕垂帘,做了张盖世界的鸳鸯被。这张纸于官不利,作云屏斜掩,雾帐低垂。那里是遮藏丑事护身符,则是张发露私情乐章集。看你执盏殷勤,捧砚驱驰,脱靴面皮。

(云)你问我那里去?

【耍孩儿】一头离了莺花地,直赴俺蓬莱宴会。碧桃间拂面风吹,浩歌声聒耳如雷。平驱风月妆诗兴,倒卷江湖此酒杯。偃仰在银河内,折末冠簪颠倒,衫袖淋漓。

(云)我知道!我知道!

【五煞】见没处发付咱,便飇一声宣唤你。这场误赚神仙罪,我闲来亲去朝金阙,不记谁扶下玉梯。这腌臜辈,闹中取静,醉后添愁。

【四煞】你亲上亲,我鬼中鬼,无用如碧澄澄绿湛湛清冷水。于民只解涤尘垢,润国何曾洗是非。水共禄山浑相类,见了些浮花浪蕊,玉骨冰肌。

【三煞】人古里家不和邻里欺,人贫贱也亲子离,不求金玉重重贵。你惟情之外别无想,除睡人间总不知,谎得米无把臂!不曾三年乳哺,一划合肥。(外末共旦云了)(末做指禄山云了)

【二煞】拈起纸笔,标是实,教千年万古传刁:世。看了书中有女颜如玉,路上行人口胜碑。儿曹辈,悔之晚矣,归去来兮。

【尾】没遭罹李翰林,忒昏沉杨贵妃。见如今凤帏中搂抱着肥儿睡,更那里别寻个杜子美。(下)


第四折

【双调】【新水令】谢你个月中人不弃我酒中仙,向浪花中死而无怨。是清风连夜饮,儿曾渔火对愁眠。畛眼的湖水湖渊,豁达似翰林院。

【驻马听】想着天子三宣,翠袖双扶不上船。不如素娥捧劝,巨瓯一饮倒垂莲。为杨妃昧龙庭大乃妇之天,钓风波门似钩和线。虽然在海角边,举头日近长安远。

(云)我想此处,却不强如与他每闹闹吵吵地。

【沉醉东风】恰离厂天子金鸾殿前,又来到农家鹦鹉洲边。白休官,从遭贬,早递流了水地三千。待教我蓑等纶竿守自然,我比姜太公多来近远。

【沽美酒】他被窝儿里献利便,枕头上纳陈言。义子贼臣掌重权,那里旨举善荐贤,他当家儿自迁转。

【太平令】大唐家朝冶里龙蛇不辨,禁帏中共猪狗同眠。河洛间途俗皆现,日月上清浑不辨。把谪仙,盛贬,一年半年,浪淘尽尘埃满面。

(云)小生终日与酒为念。

【殿前欢】酒如川,鹭鸥长聚武陵原。鸳鸯不锁黄金殿,绿蓑衣带雨和烟。酒里坐酒坦眠,红蓼岸黄芦堰,更压着金马门琼林宴。岸边学渊明种柳,水面学太乙浮莲。

【甜水令】闹闹吵吵,欢欢喜喜,张筵开宴,送到杨柳岸古堤边。正稚子妻儿,痛哭号啕,牵衣留恋,早解缆如烟。

【折桂令】一时间趁篷箔顺水推船,不比西出阳关,北侍居延。几时得为爱青山,住东风懒着吟鞭。流落似守泪罗独醒屈原,飘零似浮泛槎没兴张骞。纳了一纸氏黄宣,撇下满门良贱。对十五婵娟,怎不凄然。他每向水底天心,两下里团圆。

(末虚下)(水府龙王一齐上,坐定了)

【夜行船】画戟门开见队仙,听龙神细说根元。向人鬼中间,轮回世面,又转生一遍。

【川拨棹】赴科选,跳龙门夺状元。命掩黄泉,鱼跳深渊。不见九五数飞龙在天,塑海门潮信远。

【七弟兄】偶然,见面,恕生年。那里取禹门浪急桃花片,五溪月满木兰船,锦溪露湿芙蓉面。

【梅花酒】他虽无帝主宣,文武双全,将相双权,鸾驾齐肩。比侯门深似海,罗筵,衫袖湿,帽檐偏。相隔着水中原,无旅店少人烟。龟大夫在旁边,鳖相公守根前,猿先锋可怜见,众水族尽皆全,摆列着一圆圈。

【收江南】可甚玉簪珠履客三千,比长安市上酒家眠。兀的不气喘,月明孤枕梦难全。

【后庭花】翰林才显耀彻,酒家边还报彻。酬了莺花志,补完了天地缺。寻常病无些,玉山低趄,不合保他短处揭。便将俺冤恨雪,君王行厮间迭。听谗臣耳畔说,贬离了丹凤阙。下江船不暂歇,采石渡逢令节。友人将筵会设,酒杯来一饮竭。正更阑人静也,波心中猛觑绝。见冰轮皎洁洁,手张狂脚列趄,探身躯将丹桂折。

【柳叶儿】同此上醉魂如灯火,中秋夜禄尽衣绝,再相逢水底捞明月。生冤业,死离别,今番去再那里来也。(下)

逐队飞来如解语。栩栩蘧蘧,相与成俦侣。写遍鹅溪多逸趣。

香生一砚梨花雨。

梦醒南华天欲曙。底事罡风,乱捲春深处。剩得粉痕黏落絮。

芳魂已返罗浮去。

招提郡西北,旧是虞翻苑。祝发来南能,禅林契深眷。

兹维风与幡,心动随所转。见道发高言,宗风垂一线。

我来趁媛凉,徙倚石栏遍。池荷已萧索,倒影开镜面。

东为菩提坛,夭矫虬龙见。遗植传齐梁,修条郁葱茜。

霜皮经雨缁,露叶迎风颤。想当结子时,累累若珠串。

闲登卧佛楼,梯级绝攀援。为感法门衰,津梁岂应倦。

岿然铁浮图,千像孰锻炼。舍利知有无,恒人罕流眄。

藏经在一室,贝叶堆千卷。缅怀唐相授,莫睹滩哥砚。

日永钟磬闲,深林坠花片。暑气不侵人,临流撤纨扇。

尘事苦匆迫,佳游谢谈宴。渐觉暝烟生,徘徊有余恋。

暑烦人困初时午。午时初困人烦暑。新诗得酒因。因酒得诗新。缕金歌眉举。举眉歌金缕。人妒月圆频。频圆月妒人。
雨溜和风铃。滴滴丁丁。酿成一枕别离情。可惜当年陶学士,孤负邮亭。边雁带秋声。音信难凭。花须偷数卜归程。料得到家秋正晚,菊满寒城。

瞥睹檐牙月一钩,银河耿耿未全收。蟾宫勤捣长生药,不管人间易白头。

驿楼岁暮萧条,小桃何事迎人笑。无言如诉,命暌王母,信沈青鸟。靥瘦繁霜,脂销零雨,梦寒清晓。自刘郎去後,天台路隔,知孤负、春多少。今日玉骢来到。喜相逢、菱花孤照。清幽谁伴,黄花告谢,芙蓉云老。早趁东风,移根换叶,脱身池沼。卜佳期,前度琴心一曲,作相思调。

长江风定水无波,岁晚天寒客又过。一度送行传一画,人生那厌别离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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