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句七字:“老退何曾说著官”。“老退”当然有点装面子。其实他不是因老致仕,而是被参落职的。南宋的历史,可以说是战和两派斗争的历史。两派之起伏不定,也反映了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的彼消此长的关系。当辛弃疾罢宫观时,名义上是说他“赃污姿横,唯嗜杀戮,累遭白简,恬不少悛。”实际是怕他“今俾奉祠,使他时得剌一州,持一节,帅一路,必肆故态。”“故态”无非是坚持抗战。这就是抗战有罪。当时奸相韩侂胄掌权,许多忠正之士都遭贬谪。所以他说“何曾说著官?”投降派掌权,真是连想都别想。其实当时要当官是很容易的。例如就在公元1198年(庆元四年),赵师睾迁工部侍郎,仍知临安府。《续资治通鉴》卷155说:“师睾尹临安,谄事韩侂胄,无所不至;私市北珠以遗侂胄诸妾。诸妾元夕出游,市人称羡,诸妾俱喜,争为师睾求迁官,遂有是擢。”《宋史》还载:“侂胄尝与众官饮南园,过山庄,指其竹篱茅舍曰:‘此真田舍间气象,所惜者欠鸡鸣犬吠耳。’少焉,有犬嘷于丛薄之下,亟遣视之,京尹赵侍郎也。侂胄大笑。”这真是王安石说的:“鸡鸣狗盗之徒出其门,此士之所以不至也。”他根本没有必要去和这类人同朝为官。所以稼轩这短短的五个字,看似平淡,实则寓有极大的蔑视与不平。
次句说:“今朝放罪上恩宽”,“放”当豁免讲,稼轩复职原因《宋史》没有记载。说“上恩宽”这当然是不得已的恭维之词。“便支香火真祠奉”,“便”是虽然的意思,和“真”字相呼应。意思是说:这时复了宫观,别看是支得几个香火钱,却是真正的“祠奉”啊。这毕竟还是一种政治待遇,是朝廷对他的一种不得已的认可;所以他不单是为有几个香火钱而高兴,更是为他的存在价值而高兴。“更缀文书旧殿班。”“更”当岂字讲,“便”、“更”其实都是一个意思。“缀文书”是装订图书,这是对“修撰”这一职称的恢谐。稼轩在帅建康时,所带的职名是“集英殿修撰”,以后降为“秘阁修撰”,这里说的“旧殿班”当是指的“集英殿修撰”。所以他高兴地说:岂是为了能够装订几册文书,而是恢复了我的带职哩。可见稼轩所高兴的,就是他又有了一线抗战的希望。这希望更来自于朝廷不得不重新启用他,这于他来说不能不是一种良好的转机。
所以下阕写他听到这一消息时的兴奋。“扶病脚,洗衰颜,快从老病借衣冠。”他一听到这个消息,便马上从病榻上爬了起来,叫快打水来,洗一洗一脸的晦气。“快”就是“好”,凡问语好的,答语都曰快。“从”任他之意。这句省去了前面家人的问语。全句当是这样的:家人见他这样一轱辘爬了起来,就说,你的病还没有好哩。他赶紧说:快,好了。接着又解释说:老病了,随它去。去,去,去,快去借套冠带来——可怜他这时穷得连迎接圣旨的整齐点的衣冠都没有了。随即他自豪地说:“此身忘世浑容易,使世相忘却自难!”非常自豪。意思是说:我可以很容易地忘却这个世界,要这个世界忘记我,看来却很难的哩!他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。和开头的“老退何曾说着官”相呼应。神完气足,可谓虎死不倒架。稼轩穷到了如此地步,一旦听到了复职的消息,一方面像个孩子样的高兴,另一方面,又保留着孤傲的倔劲。斗争胜利了,他不能不高兴。所以这种高兴从又有官做了看,就浅了;只有从斗争胜利了看,则这高兴就完全不同了。它是充满豪情的。这种高兴,正是胜利者的愉快。
辛弃疾在经过了公元1195年(南宋庆元元年)落职之后,以前的积蓄被一场大火烧光了,此后的生活过得异常艰辛。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四年之久,直到公元1198年(南宋庆元四年),他又拜集英殿修撰,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为止。这阕词就写于他听到拜职奉祠的消息之时。
惟臣之先,昔仕于汉。奕世绵绵,颇涉台观。暨臣父综,遭时之难。
卯金失御,邦家毁乱。适兹我土,庶存孑遗。天启其心,东南是归。
厥初流隶,困于蛮垂。大皇开基,恩德远施。特蒙招命,拯擢泥污。
释放巾褐,受职剖符。作守合浦,在海之隅。迁入京辇,遂升极枢。
枯瘁更荣,绝统复纪。自微而显,非愿之始。亦惟宠遇,心存足止。
重值文皇,建号东宫。乃作少傅,光华益隆。明明圣嗣,至德谦崇。
礼遇兼加,惟渥惟丰。哀哀先臣,念竭其忠。洪恩未报,委世以终。
嗟臣蔑贱,惟昆及弟。幸生幸育,托综遗体。过庭既训,顽蔽难启。
堂构弗克,志存耦耕。岂悟圣朝,仁泽流盈。追录先臣,悯共无成。
是济是拔,被以殊荣。珝忝千里,受命南征。旌旗备物,金革扬声。
及臣斯陋,实暗实微。既显前轨,人物之机。复傅东宫,继世荷辉。
才不逮先,是忝是违。乾德博好,文雅是贵。追悼亡臣,冀存遗类。
如何愚胤,曾无仿佛。瞻彼旧宠,顾此顽虚。孰能忍愧,臣实与居。
夙夜反侧,克民自论。父子兄弟,累世蒙恩。死惟结草,生誓杀身。
虽则灰陨,无报万分。
六干五均官尽备,踦零都数法俱严。禁烟禁酒工言利,独握牢盆不道盐。
君不见南宫少谷老麻鞋布褐色枯槁。万事都归混沌里,一生但结江山好。
未即乘牛函谷关,尚须跨马长安道。长安岁暮雪满城,甃雪便筑山峥嵘。
岩㟼踞地虎豹急,星躔斗转山河明。玉女峰前瑶作台,夸娥一夜轻移来。
袍笏真当米芾拜,诗篇数荷邹阳裁。阶墀把玩已两月,皓气遥遥正相得。
尘土谁分冰雪姿,市朝聊寄烟霞癖。未妨颓阘旋补葺,时见消融势尤岌。
啸月长闻白鹤回,含风岂恨青阳及。青阳青阳谩相放,金石瑱填本波浪。
适来天地入虚无,何事么么论消长。
皓月清风不可扳,曾携方仲到花间。诗情酒态疑堪赏,署肃台封只往还。
徒使村翁依北斗,枉教孺子过东山。燕来雁去交相错,始识奇逢胜会难。
瘦耸吟肩野鹤孤,衣冠山野礼容粗。政惭声誉非君比,却喜功名入梦无。
坡老英豪挥八极,阳羡荒祠藓痕碧。买田旧事已茫然,橘颂犹存诗咫尺。
文章万卷稀世珍,乌台遗案羞空陈。颍川归来世事已,江山我辈还登临。
章惇舒亶何足数,父子声华炤千古。子由兄弟世缘深,芳草池塘感春雨。
先生一去五百秋,碧水丹山麋鹿游。松杉岁岁巢水鹤,樵童牧竖歌荒丘。
古砌苍苔余鸟迹,浮世光阴真一息。风流倜傥不可寻,犹是遗文存断石。
于今笔阵海潮平,二难四美难俱并。谁云后世绝知己,君侯具眼开双晴。
木落高秋寻老屋,正值山中红友熟。杀牲烹黍奠生刍,冠盖森森礼仪肃。
屈指春秋几变更,樽前之酒身后名。人间富贵亦何有,不如千秋万岁彝鼎长留铭。
扫尽阴氛尽见春,荒山风物一时新。谪仙自是和羹手,聊与梅花作主人。
诗人赋物善言理,不似庭前格竹子。当知多识即是学,废目任耳非为美。
我来蓬瀛大海东,探奇直欲穷苍穹。周诹询度百不厌,肯教过眼烟云空。
采辑郡志二十卷,遗书掇拾行将遍。犹惭臆断恐失真,订误考疑敢云倦。
贝多罗花诗已讹,琵琶形似终如何。就中无实难伪托,佛经欲写空槎那。
因阅长庆忽顿悟,辛夷恍与木兰遇。内白外紫状如莲,点点青杨虫食蠹。
昔人几度上芳舟,不识征帆逐远游。今日模糊才认得,新翻乐府却风流。
桐影迷离月影斜,晚风凉透碧窗纱。炉烟茗椀挑灯话,风过香来姊妹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