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般读者都知道柳宗元的诗中总是充满了一种酸楚哀怨,凄婉幽深和感厄愤郁之情。特别是在永州所作诗篇,取境大都以清冷、幽僻、寂静为主色调,读起来给人以郁闷压抑、吞吞吐吐的感觉,总缺少一些豪迈潇洒、明快超脱。而此诗却一反常态,使人耳目一新,在柳宗元诗集中,可算得上十分难得的“快诗”。
《觉衰》诗的“快”,首先表现在对衰老的态度上。面对提前来临的衰老,他不再是悲悲切切,嗟叹不已,而是显得超脱旷达。这种态度表现在诗的一、二层中。诗的第一层写“衰至”的感受。衰老虽然不期而至,而且来势凶猛。四十岁左右正值盛年的柳宗元,已经是“齿疏发就种,奔走力不任”,显出了十足的老态龙钟之状。诗的开头,可谓是曲尽老态。留下一个应该怎样面对过早到来的“衰”的问题。诗的第二层,是写对“衰至”的认识和理解。笔势一转,陡然生力,表现了诗人的独特见识。他以穿越古今、看透人生的目光,找到了面对衰老的最好的方法——潇洒和超脱。诗中写道:“彭聃安在哉?周孔亦已沉。古称寿圣人,曾不留至今。”古代的寿者如彭祖、老聃,早已消失于人世间了。人人称颂的周公、孔子,也是在时间的长河中归于寂静了。无论是长寿者,还是圣贤者,都无法逃避必死的自然法则。这是一段非常富有哲理的议论。诗人把寿者、圣者同普通人等量齐观,一切的人在衰老和死亡面前,都是公平无私的。因此,大可不必为功名利禄而患得患失,耿耿于怀,也无须因失意落魄而唉声叹气。只有看透了这一层,精神上才能获得轻松和超越。这种见解和情怀,在柳宗元别的诗中很少见到。
《觉衰》诗的“快”,第二个鲜明特点是行为上的潇洒倜傥。面对衰老,面对春光流逝,许多人都会自伤老大,嗟老叹穷,痛感人生苦短,光阴虚掷,生不逢时,怀才不遇。这大概也算得上中国古代失意文人的通病。柳宗元在此诗中却表现得潇洒豪迈:“但愿得美酒,朋友常共斟”,与朋友常举酒杯,放怀痛饮,何愁之有,此其一也;“出门呼所亲,扶杖登西林”,呼朋唤友,成群结队,郊外踏青,登高抒怀,又何忧之来,此其二也;“高歌足自快,商颂有遗音”。放声高唱古代颂歌,情韵悠扬余音不绝,何闷不去,此其三也。此番举动,其豪迈不下李太白(李白),其潇洒可敌谢康乐(谢灵运),实在让人刮目相看,难怪周珽在《唐诗选脉全通》中评价此诗说:“绝透,绝灵、绝劲、绝谈。前无古人者以此,言人当及时行乐也。”蒋之翘说此诗“失却子厚本色(《唐四家诗》)”。虽然两人评价的角度不同,说法不一,但共同地证明了一点,柳宗元的这首诗,给了读者一种新鲜别样的感觉——快意。
从《觉衰》这首诗,读者看到柳宗元人生、性格的又一侧面。幽怨、哀叹和凄婉不是柳诗的全部,他的诗同样可以潇洒豪迈,可以旷达超脱。这首诗展示了一个更生动更真切和更全面的柳宗元。苏轼说此诗“忧中有乐,乐中有忧”。此话是颇有见地的。此诗正是忧与乐相互渗透、相互陪衬,超脱旷达使幽怨显得更加婉曲,潇洒倜傥使孤愤变得更加强烈。诗人自己在《对贺者》中也是这样说的:“嘻笑之怒,甚于裂眦,长歌之哀,过于恸哭。庸岂知吾之浩浩,非戚戚之大者乎!”此诗,柳宗元以洒脱的外在形式,抒发出内心深处的哀怨之情,是饱含酸楚地“潇洒”了一回。
城南有约访招提,风雨沧浪只尺迷。惆怅一春能几醉,蹉跎四事苦难齐。
花间细溜沾衣袖,道上丰泥没马蹄。孤负山僧清净供,一窗离思共谁题。
百川缈鲸波,鲸背高突兀。佳气浮金银,层观可髣髴。
中有万顷陂,馀地纳溟渤。咫尺三千里,惊湍詟凡骨。
而我理烟艇,遥欲窥其窟。凭栏俯瀰漫,始觉到崷崒。
涓流信污沱,昼夜徒汩汩。万钱沃燥吻,何取杯中物。
众里识中散,野鹤自昂藏。萤窗雪屋十载,南国秀孤芳。
河汉胸中九策,风雨笔头千字,画省姓名香。文采黑头掾,辉映汉星郎。
怕山间,猿鹤怨,理归艎。人生几度欢聚,且莫诉离肠。
休恋江湖风月,忘却云霄阊阖,鸿鹄本高翔。笑我漫浪者,丘壑可徜徉。
黔中万山争恢奇,福泉远在山城陴。当年边郡始开创,高丘大壑藏蛟貔。
仙人想亦避世网,跨江越楚来荒陲。相传结茅夜礼斗,星精照烂如朝曦。
乾坤旷荡供啸傲,风雨舛误恣鞭笞。诏书数下不可致,守土敦请徒尔为。
道成跨鹤去不返,追慕神异谀以辞。字端行密备梗概,简阅工匠深磨治。
诹辰立石诧奇事,碑阴仿佛蟠龙螭。神仙指画胜剞劂,苔侵雨蚀无雕亏。
至今屈指三百载,濡墨脱纸犹淋漓。岣嵝《石鼓》尚莫识,瑶函宝笈诚难窥。
要之幽远存勿论,思议穿凿羞群迷。儒生论世识大体,孤竹清节传口碑。
永乐改元受符箓,张侯勋亦铭鼎彝。不臣不友遂高尚,落落千古知者谁。
我朝升平洽文治,山陬僻壤成交衢。欲起仙人叩遗迹,烟霞黯淡空山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