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首词用古今对比的方式,写当年繁华的景阳宫殿,而今是衰柳凄迷,月照残红,虫蛀画栋,杳无人迹,一片荒凉的景象,唯有双飞燕子,依旧翩翩飞舞。作品透露出今昔盛衰、人生凄凉的深沉伤感。
陈子龙的词婉丽风流,独具神韵,无论叙私情,还是言国事,都“以浓艳之笔,传凄婉之神”(陈延焯《白雨斋词话》)。这首《山花子》词就是一首凄丽悲婉的佳作。词题为“春恨”,但非关春情,也非关春光,而是以眼前的春色为契机,发抒悲怀故国的一腔遗恨。
上片从残春的景象入笔,自然引发一脉凄婉的伤逝情愫。
“杨柳迷离晓雾中,杏花零落五更钟”,开篇两句,呈现了四种意象——弥漫的晓雾,迷离的杨柳,零落的杏花,凄清的钟声,酿造了一种残败清冷的氛围。这是残春的景象,令人仆恓惶惆怅。五更钟,用语本于李商隐《无题》“来是空言去绝踪,月斜楼上五更钟”。这里暗用宋朝灭亡的旧典。《宋史·五行志》载,宋初有“寒在五更头”的民谣,“五更”谐音“五庚”,预兆宋朝的国祚在第五个庚申之后终止。宋太祖立国于公元960年(建降元年庚申),到 公园1259(理宗开庆元年)正好为五个庚申。果然,二十年后,宋朝就宣告灭亡。如今,这五更的钟声响起,不啻如一声声家破国亡的丧音,敲打着词人忧伤的心灵。
下面“寂寂景阳宫外月,照残红”两句,又以冷月、旧宫、残花三种意象,进一步渲染寂寞、凄凉的景况。“景阳宫”,即景阳殿,是南朝陈的宫殿,故址在今南京市北玄武湖畔。公元589年(祯明三年),隋军南下过江,攻占台城(故址在今南京市北玄武湖畔一带),陈后主闻讯,即与妃子张丽华投景阳宫井藏匿,至夜,被隋军擒获。
明朝和陈朝都建都南京。这里是用象征陈朝段灭的景阳宫旧事影射明朝的亡国。曾经照彻陈朝景阳宫殿、目睹过陈后主投井被擒一幕的明月,如今宛如深邃明睿的见证人,冷峻地观照着明朝灭亡后的惨淡景象——暮春的红花在寂寞中纷纷凋残,意味颇为深长。
下片切入人事沧桑,抒写凭吊故国的感伤。
“蝶化彩衣金缕尽,虫衔画粉玉楼空”,过片两句承袭上片意脉,呈示一派亡国的衰败景象。《罗浮山志》载有葛洪成仙,遗衣化为彩蝶的故事。“蝶化彩衣金缕尽”用其事,意谓明朝的皇族贵胄死后,五彩的遗衣化作了蝴蝶,连金丝缕也销蚀殆尽,早已失去帝王家的气象。昔日的皇官,玉宇琼楼早已朽蚀一空,剥落的画粉飞飞扬扬,只留下萧瑟悲凉之景。这虫蚀楼空的意象,正是奸佞卖国的象征。
“惟有无情双燕子,舞东风”,结拍两句,看似描绘燕舞东风的春景,实则以燕子的无情隐喻降清旧臣的无义,揭示出他们卖身求荣的丑恶嘴脸。他们恍如翩翩起舞的燕子春风得意,毫无亡国的悲恸。这两句含意隐曲,但透过言表,并不难感受到词人的义慨和愤懑。
清陈廷焯评此词说:“凄丽近南唐二主,词意亦哀以思矣!”(《白雨斋词话》),并以“凄丽”二字概括此词特征,指出这首词凄清婉丽的风格与南唐二主李璟、李煜相近;“哀以思,则揭橥这首词的内蕴以哀恸悲思故国为指归,黍离麦秀之悲,家国身世之恨,久久翻腾在胸中,发而为词,便成哀惋清丽的绝唱。”如果说,南唐后主李煜的“哀以思”,主要是哀悼失去的天堂,追思旧日的荣华富贵,那么,陈子龙的“哀以思”则更多地是哀痛故国的覆亡,沉思亡明的教训。一是亡国亡家的君主,一是图谋恢复的志士,显然,后者的作品更富思想的深度。清沈雄谓:“大樽(陈子龙号)文高两汉,诗轶三唐,苍劲之色与节义相符者,乃《湘真》一集,风流婉丽如此!”(《古今词话·词评》)凄丽的外壳包蕴着哀以思的崇高节义,如此解读这首《山花子》词,方不辜负词人的苦心孤诣。
西风雁压凉云破,趱成暝色如许。屏风几垒拥潇湘,正晚山碧聚。
拟偷按、凄凉宫谱。小楼寒峭移筝柱。奈偏到此时,添几阵、潇潇淅淅,长夜难住。
对此倍怅无憀,银灯细炙,犹自顾影私语。一从西北倦游归,只鬓催霜缕。
总梦到、咸阳原去。也应红尽骊山树。算前情、都付与,一片青砧,三通画鼓。
灶下釜声成菜糁,阶前日影上蒲萄。顽童不用催人饭,每食焉知愧尔曹。
入春几日,又匆匆分得,韶光刚半。病里每愁佳节过,何况天涯羁怨。
帐构馀香,罗巾残墨,零落无人管。东风归去,故园重问莺燕。
那见此际江南,澹烟微雨,玉笛吹都遍。弹指十年重叠恨、偏到今朝凄断。
蜡桃花,绿纨金蝶,可惜闲庭院。秋千墙角,夜来明月撩乱。
圣主应期运,至德敷彝伦。神道垂大教,玄化被无垠。
钦若崇古制,建侯屏四邻。皇舆回羽盖,高会洛水滨。
临川讲妙艺,纵酒钓潜鳞。八音以迭奏,兰羞备时珍。
古人亦有言,为国不患贫。与蒙庙庭施,幸得厕太钧。
群僚荷恩泽,朱颜感献春。赋诗尽下情,至感畅人神。
长流无舍逝,白日入西津。奉辞慕华辇,侍卫路无因。
驰情系帷幄,乃心恋轨尘。
燕子楼边春意早。楼上红妆,何似当时好。一自画眉人去了。
梦魂暗逐天涯草。
蹋蹋马蹄江路杳。数尽归期,屈指东风老。惆怅一春欢事少。
几回月落纱窗晓。
枫林叶落冷吴江,倔强黄花气不降。战捷西风三百阵,迩来消息在南窗。
朝真亭上列锦屏,摇落秋飙不减青。纵使吴绫将画就,何如瑶蕊隐真灵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