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城暮雨雁飞低,芦笋初生渐欲齐。
无数铃声遥过碛,应驮白练到安西。
古镇城门白碛开,胡兵往往傍沙堆。
巡边使客行应早,欲问平安无使来。
凤林关里水东流,白草黄榆六十秋。
边将皆承主恩泽,无人解道取凉州。
《凉州词》是乐府诗的名称,本为凉州一带的歌曲,唐代诗人多用此调作诗,描写西北边塞的风光和战事。安史之乱以后,吐蕃族趁虚大兴甲兵,东下牧马,占据了唐西北凉州(今甘肃永昌以东、天祝以西一带)等几十个州镇,从八世纪后期到九世纪中叶长达半个多世纪。诗人目睹这一现实,感慨万千,写了《凉州词三首》,从边城的荒凉、边塞的侵扰、边将的腐败三个方面,再现了边城惨淡的情景,表达了诗人对边事的深切忧患。
其一:
第一首诗描写边城的荒凉萧瑟。前两句写俯仰所见的景象。“边城暮雨雁飞低”,仰望边城上空,阴雨笼罩,一群大雁低低飞过。诗人为何不写边城晴朗的天空,却选择阴沉昏暗的雨景,因为此时诗人无心观赏边塞的风光,只是借景托情,以哀景暗示边城人民在胡兵侵扰下不得安宁的生活。为增强哀景的气氛,作者又将这暮雨雁飞的景置于特定的时节里。边城的阴沉悲凉,若是霜秋寒冬,那是自然物候;而这时既不是霜秋,也不是寒冬,却是万物争荣的春天。“芦笋初生渐欲齐”,俯视边城原野,芦苇吐芽,如笋破土,竞相生长。这句已点明寒气消尽,在风和日暖的仲春时节,边城仍然暮雨连绵,凄凉冷清,很容易启人联想那年年岁岁的四季悲凉了。这两句写景极富特色。俯仰所见,在广阔的空间位置中展现了边城的阴沉;暮雨、芦笋,上下映照,鲜明地衬托出美好时节里的悲凉景色,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。
后两句叙事。在这哀景之下,边城的悲事一定很多,而绝句又不可能作多层面的铺叙,诗人便抓住发生在“丝绸之路”上最典型的事件:“无数铃声遥过碛,应驮铃练到安西。”这句中的“碛(qì)”,是沙漠;“安西”,唐西北重镇,此时已被吐蕃占据。眺望边城原野,罕见人迹,只听见一串串的驼铃声消失在遥远的沙漠中,这“遥过”的铃声勾起了作者的遥思:往日繁荣的“丝绸之路”,在这温暖的春天里,运载丝绸的商队应当是络绎不绝,路过西安,通向西域;然而如今安西被占,丝绸之路受阻,无数的铃练丝绸不再运往西域交易,“应驮”非正驮,用来意味深长。诗人多么盼望收复边镇,恢复往日的繁荣啊!“应驮”这点晴之笔,正有力地表达了诗人这种强烈的愿望,从而点明了此诗的主题。
这首绝句,写景叙事,远近交错,虚实相生,给读者的联想是丰富的。一、二两句实写目见的近景,以荒凉萧瑟的气氛有力地暗示出边城的搔乱不安、紧张恐怖,这是寓虚于实;三、四两句虚写耳闻的远景,从铃声的“遥过”,写到应驮安西的“遥思”,以虚出实,在丝绸之路上,掠夺代替了贸易,萧条取代了繁荣,这虽是出于诗人的遥想,但已深深地渗透到读者想象的艺术空间。
其三:
铃居易在《西凉伎》中写道:“凉州陷来四十年,河陇侵将七千里。平时安西万里疆,今日边防在凤翔。缘边空屯十万卒,饱食温衣闲过日。遗民肠断在凉州,将卒相看无意收。”元稹的《西凉伎》也说:“一朝燕贼乱中国,河湟忽尽空遗丘。连城边将但高会,每说此曲能不羞?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凉州沦陷未收的原因,是守边将领的腐败无能。张籍的第三首诗正是表达这个思想主题,而诗的风格迥然有别。“凤林关里水东流,铃草黄榆六十秋。”这两句写景,点明边城被吐蕃占领的时间之久,以及景象的荒凉萧瑟。“凤林关”,在今甘肃临夏市西北。安史之乱前,唐朝同吐蕃的交界处在凤林关以西,随着边城四镇的失守,凤林关亦已沦陷。在吐蕃异族野蛮掠夺、横暴奴役下,凤林关内,土地荒芜,无人耕种,岁岁年年只见寒水东流,铃草丛生,黄榆遍地,一片萧条。这里,诗人既用“铃草黄榆”从空间广度来写凤林关的荒凉,又用具体数字“六十秋”从时间深度来突出凤林关灾难的深重。“六十秋”这不是夸张而是写实,从公元762年(唐代宗初年)四镇失陷,到诗人公元824年写这首诗时,已是六十年还未收复。国土失陷如此之久,边民灾难如此之深,为什么没有收复?原因在哪里?由此诗人发出了深沉的感慨、愤激的谴责。
“边将皆承主恩泽,无人解道取凉州。”前句写边将责任的重大。“皆承主恩泽”,说明了边将肩负着朝廷的重命、享受着国家的厚禄、担负着人民的重望,守卫边境、收复失地是他们的天职。然而六十年来失地仍在吐蕃的铁蹄下,这不是国政内虚、边力不足。后一句直指原因:守边的将领无人提起收复凉州。边将享受着国家优厚的待遇,却不去尽职守边、收复失地,可见其饱食终日、腐败无能。这两句一扬一抑,对比鲜明,有力地谴责了边将忘恩负义,长期失职,实在令人可憎可恨,可悲可叹。
此诗的主旨落在最后一句,诗人不是从正面围绕主题来叙述,而是从侧面落笔,这是此诗的一个显著特色。一、二两句从空间和时间描写边城深重的灾难,看来似乎是控诉吐蕃的侵占罪恶,而联系最后一句“无人解道取凉州”来看,诗人的用意是在用现实来谴责边将,正是他们的失职而带来的长期失陷,边将已成了历史的罪人。第三句以鲜明的对照,严正谴责边将无才无德,面对失去的山河熟视无睹。这一景一情,从侧面有力地突现了卒句主旨的表达,义正辞严,酣畅淋漓。
柳江在城南,清接黔中水。瓯骆一都会,诸蛮所纲纪。
太守汝多才,文武为张弛。吁嗟喋血馀,未忍事鞭箠。
东下牂牁来,疮痍别千里。须臾失襁褓,盻盻劳赤子。
良马早还归,殷勤迎玉趾。片言肉白骨,彼姝何以畀。
饮饯崧丘旁,称诗惟孔迩。
西京执戟郎,绿鬓忽已皓。太宗爱老臣乃少,武皇爱少臣复老。
坐令人惜贾洛阳,怀少亦不值武皇。灌婴周勃哙伍耳,是老秃翁何足详。
长沙西来对宣室,汉皇才高殊自失。固知尚鬼由楚人,因从楚来询鬼神。
鬼神之言亦陈戒,汉廷惟生识成败。君不见,微吟贾生赋,车过洛阳界,坟荒无人碑已坏。
纷纷何况里中儿,我亦少年先下拜。
皇祖辽太祖,奕世功德积。弯弓三百钧,天威威万国。
一旦义旗举,中原如捲席。东鄙收句丽,西南穷九译。
古器获轩鼎,神宝得和璧。南陬称子孙,皇业几三百。
赫赫东丹王,让位如夷伯。藏书万卷堂,丹青成画癖。
四世皆太师,名德超今昔。我祖建四节,功勋冠黄閤。
先考文献公,弱冠已卓立。学业饱典坟,创作乙未历。
入仕三十年,庙堂为柱石。重义而疏财,后世遗清白。
我受先人体,兢兢常业业。十三学诗书,二十应制策。
禅理穷毕竟,方年二十七。万里渡流沙,十霜泊西域。
自愧无才术,忝位人臣极。未能扶颠危,虚名徒伴食。
汝方志学年,寸阴真可惜。孜孜进仁义,不可为无益。
经史宜勉旃,慎毋耽博弈。深思识言行,每戒迷声色。
德业时乾乾,自强当不息。幼岁侍皇储,且作春宫客。
一旦冲青天,翱翔腾六翮。儒术勿疏废,祖道宜薰炙。
汝父不足学,汝祖真宜式。酌酒寿汝年,五福自天锡。
春波浩荡风泠泠,扁舟结伴来皋亭。閒鸥静鹭解迎客,兰桡直到花边停。
一株秀而整,穿云蟠过青山顶。一株艳而娇,欹斜暗束青山腰。
日丽霞衣翻片片,何处东外识人面。漫天匝地卷红潮,花郁峰郁都不辨。
一重花护一重山,珊瑚倒插翡翠环。但愁封姨扫作胭脂雪,胜游肯放金樽閒。
望中红白疏密向背不可数,仿佛身入流水天台间。
千枝万枝迷处所,山欲出云花不许。华鬘世界净红尘,惟听仙禽空际语。
感君话旧向晴窗,茶嫩香清蝶影双。游女如云花似海,便思打桨泛春江。
列女添薪传,骚坛续旧辞。地因梁案著,名共柳丸垂。
闻昔缡初结,相依日正迟。盐齑儒素味,栉纵大家仪。
世忽桑田改,人惊堠火驰。弃繻知己矣,击楫怅何之。
济否重吾力,行乎仗子随。断魂啼杜宇,归梦绝隃糜。
发署凭谁解,城崩未可期。牛衣零独泪,马革失双尸。
镜破鸾悲影,巢空燕认丝。余生惟十指,惜死为诸儿。
芝砌看三秀,萱堂借一枝。移忠仍作孝,以母却兼师。
荻画钩如铁,羊埋舌在瓷。挽车桓氏妇,扃户狄家姨。
菽水贫堪辨,兰膏读自支。誉推元季并,节表郝钟宜。
此父还生此,斯人不愧斯。夜台云寂寂,华表鹤翨翨。
薤露歌难挽,冰霜报有时。清风江上岭,明月井边祠。
岂羡鸳鸯冢,偏须常棣碑。赋诗遥再拜,酬酒问秋湄。
友生遗吾南中报,道尔春明阙下归。洛水忍闻摧折早,海城翻忆往来违。
书香有子应能继,岁晚亲朋日见稀。宝剑他年悬陇上,故人松柏几成围。
开府旌旗出郡城,星岩湖水照澄清。停车问俗群生遂,拄笏看山万宝成。
岂为吟秋耽胜赏,祇缘倾盖见高情。洞龙山鸟俱翔集,来听辕门鼓吹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