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了欠下的酒钱之后,便能好好安眠。迷迷糊糊好似在槐安国中做了太守,船到江南醒来才知只是一场梦,只有满天大雪压着渔船。
叉开腿坐在古梅树边,也许是与梅树前世有缘。早春杨柳枝条上泛出的淡黄嫩芽与白雪相映分外鲜明。还有一事最奇请你牢牢记住:那就是过了今天明日便是新年。
浪淘沙:词牌名。本唐教坊曲名,刘禹锡、白居易并作七言绝句体,单调二十八字,四句三平韵。五代时起始流行长短句双调小令,又名“卖花声”,双调五十四字,上下片各五句、四平韵,多作激越凄壮之音。《乐章集》名“浪淘沙令”,入“歇指调”,上下片首句各少一字。
题酒家壁:把词写在酒店的墙壁上。
“大槐宫”句:唐代李公佐传奇小说《南柯太守传》记载,淳于棼梦到槐安国,娶了公主,当了南柯太守,荣华富贵。以后率师出征战败,公主亦死,遭到国王疑忌,被遣归。至此梦醒。在庭前槐树下寻得蚁穴,即梦中槐安国都。南柯郡为槐树南枝下另一蚁穴。此寓言比喻富贵得失无常。着(zhuó),穿。一作“著”。貂蝉,喻达官显贵。貂蝉本是古代王公显官冠上之饰物,始于汉代武官。《后汉书·舆服志下》:“武冠,一曰武弁大冠,诸武官冠之。侍中、中常侍加黄金铛,附蝉为文,貂尾为饰,谓之‘赵惠文’冠。”西晋崔豹《古今注》上《舆服》谓出于胡服。
盘礴:本指梅树根基牢固,此处借以形容作者箕踞而坐于梅树边的形象。“箕踞”这种坐法,是以屁股坐地,两腿斜前伸出,状如簸箕,是一种傲慢不敬的姿态。
前缘:谓前世定下的缘分。
鹅黄:指早春杨柳枝条上泛出的淡黄色,是初春的象征。
雪白:指雪。
醒然:清楚而鲜明的样子。
这是一首即事抒怀的小词。上片写“还了酒钱”后,便安稳睡大觉,熟睡中做了个好梦,醒来却只见雪压渔船的情景。下片写自己独坐古梅边,望着雪中杨柳枝条上泛出的淡黄色,故意小题大做,提醒人们关注一件“奇事”:“明日新年”。词中通过写官场如梦的人生体验,表现了作者倜傥不羁、飘逸不群、高洁兀傲的性格,也流露出逝者如斯、流年暗换的感伤情绪。作者以严肃的内容,发之以诙谐幽默的形式,读之使人笑中落泪。词境平中见奇,悬念迭起,结句更出想象之外,为全词带来事浅意深的艺术效果。
词中所写到的事,是作者“还了酒家钱”之后的一些活动,有酒后的安眠,有美梦的欢欣与破灭,伴随着江南路上的行程以及在古梅边的“盘礴”。作者是嗜酒的。他在《清明日书事》中说:“野夫不知时节换,但要熟醉如春泥。”“野夫”是其自称,他的别号就叫“野斋”。他的嗜酒贪醉,他的美梦及其破灭等都与他所处的时代及个人的遭遇有关,都是当时社会现实的产物。词中“大槐宫里着貂蝉”,典出唐代李公佐《南柯太守传》,作者借用这个具有特定寓意的典故,其目的恐不仅仅在于说明自己酒后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,也不一定是写他某种追求的破灭,而是用来批判当时富贵无常、得失不定的社会现实。作者曾任溧阳县丞,也算在“大槐宫”里戴了一阵纱帽,对官场浮沉、人生冷暖,深有体察。在这首词中,作者借酒以入梦,由梦而借典,用典以刺世,乍看似随手写来,细玩乃知有弦外之音,含不尽之意,这正是作者对当时社会在不敢公然“怨怼”的情况下,所作的一种曲折巧妙的批判。
“雪压渔船”,自然是作者在梦醒之后所看到的真实景物,但也未尝不是当时社会现实的形象表现,写其严酷,寓有作者的指斥之意。至于“盘礴古梅边”云云,则是作者性格另一侧面的表现。“盘礴”,即箕踞而坐。一般来说,傍梅而踞,以为岁寒友,挹其清芬,自然是一种绝好的境界。但这里却别有用意。“箕踞”这种坐法是一种傲慢不敬的姿态。《礼记·曲礼》就有“立毋跛,坐毋箕”的训诫,即使在宋代,文士也不能这样坐。这里是作者以自己的放浪形骸去嘲弄礼法以至愤世的一种行动表现,是对当时社会的一种反抗形式。作者的这种个性特征,在其诗赋中也时有反映;而这种性格特征,又往往是通过他的“诙谐”来表现的。
这首词的一个显著特征,便是诙谐幽默。前人说,诗庄词媚。而这首词却在庄媚之外,别具一格:幽默诙谐,酸而不腐,谑而不虐。
前人认为这首词“奇怪”,原因也就在这里。初读起句,便觉异于常格。吃酒还钱,事极平常,但以之入词,表现了一个不赊不赖的醉汉形象,涉笔成趣,却令人耳目一新。
词的下片尤其诙谐,作者把他在“古梅边”那种放浪形骸的“盘礴”,说成“也是前缘”,是前世定下的缘分,显然是小题大做,故弄玄虚,把本来不相关的事情硬是拉在一起,意在构成幽默,这是说“俏皮话”的一种常用手法。这种表达,尽管作者寓有嘲弄礼法的用意,但在文字表达效果上,首先征服读者的,还是它的幽默诙谐。“鹅黄雪白”,“鹅黄”指早春杨柳枝条上所泛出的那种淡黄色,“雪白”指雪,这种初春的消息,与白雪相映,醒然在目,这预示着作为新春佳节的新年很快就要到了。结句的诙谐与奇特,是超出常人想象之外的:“一事最奇”,猛提一笔,突如其来,形成悬念;“君记取”,再提醒一句,言之凿凿,不容稍怠;但在形成了一种紧张的气氛,人们屏息而待的时候,作者却出人意料地说出了一件尽人皆知、无“奇”可言,更无加“最”之理的答案:“明日新年”,把严肃的悬念立刻化为轻烟,随之而来的是读者的莞尔甚至捧腹。这仍是一种虚张声势、大起大落的笔法,从而构成幽默。但是,在这里,作者也并非为诙谐而诙谐,诙谐之中也流露了他的伤感。“鹅黄雪白又醒然”以至“明日新年”,诵读之下,在一阵捧腹之后,细味深参,便觉一种逝者如斯、流年暗换的伤感情绪隐然可见,与蒋捷的“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”(《一剪梅·舟过吴江》)有异曲同工之妙。词中的“又”字,下得似轻而实重,作者的这种伤感,就是通过这个“又”字传达出来的。原来作者并不那么天真,诙谐只是其表象,腹中却有其块垒。
这首词的好处便是这样:在一片诙谐幽默之中,作者把要奚落的奚落了;把自己倜傥不羁,飘逸不群的形象性格以及他的伤感情绪,都生动地表现了出来。严肃的内容,发之以诙谐幽默的形式,这就是它的“奇怪”。
作者生活的南宋光宗、宁宗时期,正是国家多灾多难的时期。他个人的遭遇也颇不幸。他“家本汶阳县,累世事耕蚕”,在金兵南下、宋室南渡之际,“室庐既焚荡,飘零住江潭”(均见《呈巩睡翁》)。他的祖、父辈是随着宋室南渡而流落江南的。他曾任过溧阳县丞,又曾隐于方泉,穷愁潦倒,坎坷不遇。他不愿与当时的污浊社会同流合污,因而“独抱于洁清”(《方泉赋》)。他的这种行动,又往往受到别人的嘲弄,如他在《游栖霞四首》中所说:“穷愁著文字,屡被同行嗔。”《病后》又说:“此生身在揶揄里。”他对自己的不幸是悲愤的,但又不直接多发愤慨激烈之音,反而婉转其辞:“噫吾命濡滞于此丘兮,又何敢怨怼而舛差。”(《方泉赋》)他往往是在醉中讨生活,求解脱,如他在《闲居日有幽事戏作》中说:“自知痴得计,常用醉为醒。”此词即是他个人生活与思想感情的真实写照。
周文璞(约公元1216年前后在世)字晋仙,号方泉,又号野斋、山楹等,阳糓(今属山东)人。生卒年均不详,约宋宁宗嘉定中前后在世。祖上农事耕桑。祖、父随宋室南渡而流落江南。他在宁宗时曾任过溧阳县丞,后隐居于方皋,穷困潦倒。与南宋著名词人姜夔友好。著有《方泉集》四卷。《四库总目》张端义极称他的灌口二郎歌、听欧阳琴行、金铜塔歌,以为不减李贺与李白。词存二首。
夕雨凝丹,晓晴着树,麂眼小篱如绣。喜照眼偏明,数枝窥牖。
只恐春寒微重,费几许、胭脂匀红皱。峰回路转,纷纷开落,武陵近否。
清瘦。赪玉镂。看一片迷离,断霞铺就。甚真色、苎萝缟衣非旧。
好伴吴娘记曲,碎颗颗、珊瑚盈怀袖。叹陇首。万点风飘,冷落绛绡时候。
布被当年友,嗟君更可怜。父兄嘉笃志,朋辈羡英年。
早负穿杨誉,终酬折桂缘。学成宁落后,榜揭果居先。
未对刘蕡策,旋挥祖逖鞭。裾从彤邸曳,书向石渠编。
仕路方荣进,蛮邦遽斥迁。瘴生云滃墨,飓起浪掀船。
地僻夷风陋,天遥气候偏。毒淫那易辟,性命竟难全。
忍死留遗语,含冤入下泉。行囊题咏在,谪籍姓名蠲。
弱子携家返,轻函载骨还。九京虽莫作,百韵或堪传。
勿讶沦殊域,犹能返故阡。试观同谴者,亦有葬乌鸢。
星散周庐夜建营,铜章花马赋从征。转输已见纡筹策,胸臆应知富甲兵。
临难独教维节义,如公真不愧科名。似闻杀贼捐躯日,水咽蛮江作怒声。
忆同支遁宿嵚崟,不负平生壮观心。北固山随三楚尽,中泠水入九江深。
纷纷落月摇窗影,杳杳归舟送梵音。东去何时来蜡屐,天边爽气梦相寻。
至人主掌修真柄。格外玄言究竟。澄澄沉虑,绵绵至息,氤氲真性。
一混炎风劲。五门开、三奇光并。动盈虚时候,阴阳变泰,显真造,契天命。
整顿神情中正。现长春、风光卓夐。烂霞万缕,烟岚一派,盈空澄净。
远近楼台,映奋云步,逍遥歌咏。傲清凉法界,安闲活计,证无为圣。
番阳台上生春草,湖外之山为谁好。沧波日日送征帆,多少行人此中老。
翁昔少年初远游,吴楚东南事幽讨。江海诗名三十年,尽揽风烟入行稿。
归卧冠山一半云,知足由来合天道。黄金似水供岁时,白发如霜照清昊。
却留一半与诸君,若个似翁归亦早。傍人错比争墩翁,翁若闻之应绝倒。
折花和露贮荆篮,数到眠三起亦三。不望络丝学天女,双蛾珍重赧华蚕。
梦绕巫山十二峰,朝云如画楚台封。何如但作双飞蝶,花海春深处处逢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