穷厓不可极,飞步凌烟虹。危泉泻石道,空影垂云松。
千峰互攒簇,掩映青芙蓉。高台倚巉削,倾侧临崆峒。
失足堕烟雾,碎骨颠崖中。下愚竟难晓,摧折纷相从。
吾方坐日观,披云笑天风。赤水问轩后,苍梧叫重瞳。
隐隐落天语,阊阖开玲珑。去去勿复道,浊世将焉穷。
湖上游踪已数年,梦中相遇在开先。幅巾酒量曾如旧,僧舍寒镫何处眠。
湖海故人将尽矣,风波此老尚巍然。那堪出入如相避,孤负山阴雪后船。
元音从古本天生,何事时流务竞争。诗世界中几雄国,惜无人起与连衡。
迩来诗界唱革命,谁果独尊吾未逢。流尽玄黄笔头血,茫茫词海战群龙。
新筑诗中大舞台,侏儒几辈剧堪哀。即今开幕推神手,要选人天绝代才。
台上风云发浩歌,不须猛士再搜罗。拔山妄费重瞳力,夜半虞兮唱奈何。
北派南宗各自誇,可能流响脱淫哇。诗中果有真王在,四海何妨共一家。
彼此纷纷说界疆,谁知世有大文章。中天北斗都无定,浮海观星上大郎。
芭蕉雪里供摹写,绝妙能诗王右丞。米雨欧风作吟料,岂同隆古事无徵。
四海横流未定居,千村万落废犁锄。荆州失后吟梁父,空忆南阳旧草庐。
展卷重吟民主篇,海山东望独悽然。英雄成败凭人论,赢得诗中自纪年。
四海都知有蛰庵,重开诗史作雄谈。大禽大兽今何世,目极全球战正酣。
远游笃学时谁用,渐达中年道未行。莫与朝官论资格,安心却病是平生。
荡荡乾坤无异境,熙熙造化有同功。云霞缭绕孤眠稳,霄汉飞腾一羽雄。
文绣蚤知非赵孟,鹿裘老去是荣翁。衡山笑与箕山较,瓢挂林稍不断风。
舣棹寻幽到上方,故人邂逅永公房。蝉声时趁钟声远,书味应兼道味长。
四壁风骚留草字,一区水石佔梅香。评茶坐话苔矶久,岩畔归云已夕阳。
余生足下。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,为足下道滇黔间事。余闻之,载笔往问焉。余至而犁支已去,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,去年冬乃得读之,稍稍识其大略。而吾乡方学士有《滇黔纪闻》一编,余六七年前尝见之。及是而余购得是书,取犁支所言考之,以证其同异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,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,传闻之间,必有讹焉。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,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,二者将何取信哉?
昔者宋之亡也,区区海岛一隅,仅如弹丸黑子,不逾时而又已灭亡,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。今以弘光之帝南京,隆武之帝闽越,永历之帝西粤、帝滇黔,地方数千里,首尾十七八年,揆以《春秋》之义,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,帝昺之在崖州?而其事渐以灭没。近日方宽文字之禁,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,其或菰芦泽之间,有廑廑志其梗概,所谓存什一于千百,而其书未出,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,不久而已荡为清风,化为冷灰。至于老将退卒、故家旧臣、遗民父老,相继澌尽,而文献无征,凋残零落,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、乱贼误国、流离播迁之情状,无以示于后世,岂不可叹也哉!
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,金匮石室之藏,恐终沦散放失,而世所流布诸书,缺略不祥,毁誉失实。嗟乎!世无子长、孟坚,不可聊且命笔。鄙人无状,窃有志焉,而书籍无从广购,又困于饥寒,衣食日不暇给,惧此事终已废弃。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,而又何况于夜郎、筇笮、昆明、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?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,书稍稍集,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,民间汰去不以上;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,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,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,皆不得以上,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。甚矣其难也!
余员昔之志于明史,有深痛焉、辄好问当世事。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,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,又足迹未尝至四方,以故见闻颇寡,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。足下知犁支所在,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,则不胜幸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