坏云覆紫微,疾风捲黄屋。生灵半涂炭,社稷竟倾覆。
借问谁厉阶,往事具可复。穆陵握乾符,丁揆覆鼎餗。
北兵渡浒黄,沔鄂盛諠讟。涟海荡为墟,交广骇斡腹。
兀然天柱摇,凛甚国脉蹙。明诏起臣潜,扶颠秉钧轴。
将帅一奋呼,江汉奏清肃。维时望公闾,高誉儗方叔。
遄归持相印,景定实初卜。百寮逆近郊,至尊略边幅。
策勋告庙庭,陈乐备敔柷。煌煌福华编,传者笔为秃。
焉知事夸毗,欲掩天下目。得政曾几何,故老尽斥逐。
哀哀杞天崩,度皇继历服。定策比周召,卜世过郏鄏。
万微委岩廊,十年卧林麓。金屋贮娉婷,羽觞醉醽醁。
伍符日空虚,郿邬富储蓄。纷纷轻薄徒,睒眒希自鬻。
荃蕙化为茅,龟玉毁于椟。怡然谈笑间,祸机已潜伏。
延洪幼冲人,天步深踖踧。一朝襄樊破,杀气薄川谷。
折冲亦何为,筹边置机速。拊御既失宜,奔溃更相属。
含垢护逆俦,况望诛马谡。沙武倏飞渡,长江俨平陆。
连樯万艨艟,悠悠自回舳。老夏亦遁逃,竟学龟藏六。
败證剧膏肓,搏手但颦蹙。仓黄出视师,氛埃眯前纛。
总统付虎臣,窃倚晋郤縠。丁洲帅前锋,未战兵已衄。
溃卒争倒戈,降将群袒肉。单骑窜维扬,走险甚奔鹿。
触热赴清漳,就死何觳觫。蹇予客朱方,沈忧发曲局。
欢传用宜中,厦仆支一木。奈何张苏刘,猜忌不相睦。
所过皆夺攘,兹事岂颇牧。借箸资腐庸,授钺逮厮仆。
焦门集战舰,乾坤一掷足。水陆迷畏途,师丧国逾辱。
区区拒毗陵,曾不事版筑。驱民入罟擭,骈首遭屠戮。
至今用钺地,天阴闻鬼哭。苏秀暨湖杭,死生犹转烛。
行成漫旁午,公等真碌碌。独松守张濡,儿戏斗蛮触。
信使诡成禽,贾祸几覆族。三宫泣草莱,万姓呼藭曲。
疑丞诣高亭,献玺愿臣属。黼扆释冕旒,羽卫撤弓韣。
广益亟南奔,穷荒寻帝倏。茕然太母身,垂老歌黄鹄。
彼哉宁馨儿,乘罅叨爵禄。屈膝同所归,伊谁念王蠋。
江湖数十郡,李赵差可录。元恶迷是似,万世有馀恧。
庭芝困广陵,储亡二年粟。力战尚可支,而乃事蜗缩。
乙亥仲夏交,北向发一镞。死伤近七千,从此辍推毂。
浮海未及桴,委身饲蛇蝮。姜才就菹醢,淮城危破竹。
故国莽丘墟,彼黍何稢稢。翠华渺焉之,扶桑睇日浴。
魂断曲江春,新蒲为谁绿。骑鲸事已非,葬鱼势转促。
南纪讫朱厓,一战绝遗躅。旋闻俘文相,系颈絷燕狱。
又闻陆元枢,抗节死弥笃。二公风尘中,耿介受命独。
板荡见忠臣,百身竟难赎。恭惟五季间,永昌应符箓。
一举平泽潞,最后收庸蜀。文子继文孙,三才归位育。
中更靖康祸,流血洒川渎。光尧躬再造,艰苦芜蒌粥。
淳熙受内禅,德盛仁亦熟。宁理度丕承,膏泽多渗漉。
内无褒妲患,外绝安史黩。戚畹及阉寺,屏气但蜷局。
向非彼权臣,玉食擅威福。如何磐石固,转移仅一蹴。
凄凉数载间,王侯乏半菽。九庙翳蒿藜,五陵游豕豰。
向来阛阓地,雨露滋苜蓿。老我亦何为,穷途困羁束。
愁伤觉衰曳,垢腻忘颒沐。蛰迹笑桓鲵,窃食愧饥鹜。
安得董狐辈,直笔濡简牍。诛奸录忠荩,上与麟经续。
海宇今一家,贡赋均四隩。化日满穷阎,淳风变颓俗。
馀生幸未化,刀剑易牛犊。聊种邵平瓜,且植渊明菊。
登山思无穷,临水心未厌。沉痾何当平,膏肓今自砭。
默坐秋堂空,遐观靡馀念。
针楼高处傍天墀,七孔穿成巧不移。但恐机丝虚夜月,昆明秋冷汉家池。
天吊水。元云黯黯天色死。蓬发如霜不自理,玉榻金床卧忘起。
八柱摇摇半颓陀,佛哭仙啼怖天毁。天公挥泪作洪水,流下昆崙为祸始。
天吊水。
雨过云亦归,林气重不散。满月如帷灯,隐约出天半。
须臾碧将合,粉彩发璀璨。银波渐流空,湿雾涨瀰漫。
园林遂平沉,楼阁若隔岸。登台揽明镜,照胆不可玩。
寒光来逼身,左右晃凌乱。凛然赴奔潮,露顶白虹贯。
一凉遽至此,始有秋风叹。
麻鞋一著无归意,沧溟纵心孤往。尽室装寒,循涯客返,离恨秋潮同长。
行吟肮脏。要留命桑田,故躔回向。自理哀弦,北征谁省杜陵唱。
回风独树渐晚,去舷攀未得,歧路惆怅。鼓角中原,烟波大泽,何地堪盟息壤。
孤光近傍。胜愁卧荒江,白头吟望。梦款音书,度楼南雁响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