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纸累幅过当,老病废忘,岂堪英俊如此责望邪。少年应科目时,记录名数沿革及题目等,大略与近岁应举者同尔。亦有少节目文字,才尘忝后,便被举主取去,今皆无有,然亦无用也。实无捷径必得之术。但如君高才强力,积学数年,自有可得之道,而其实皆命也。但卑意欲少年为学者,每一书皆作数过尽之。书富如入海,百货皆有,人之精力,不能兼收尽取,但得其所欲求者尔。故愿学者每次作一意求之。如欲求古今兴亡治乱、圣贤作用、但作此意求之,勿生余念。又别作一次,求事迹故实典章文物之类,亦如之。他皆仿此。此虽迂钝,而他日学成,八面受敌,与涉猎者不可同日而语也。甚非速化之术。可笑可笑。
上次你的来信中,好几页都是称赞我的华丽辞藻,褒奖得有点过分了,如今我年老多病,荒废遗忘,哪里担当得起你这样的年轻才俊对我抱有这么高的期望呢?我年轻时参加科举考试所死记的东西,与现今科举考试的情况大致相同。当时也有少数应考时难度较大的文章,因我才疏学浅,有幸列为榜尾被录取,就被主考官拿去,现在都已经没有了。不过那些文章就算在也没有什么作用。实在没有抄近路获取学问的方法。只是像你这样有很高的天赋、很强的能力,经过多年的积累和学习,自然会获取做学问的门道,这其实都是命中注定的,不需外力辅助。只是我认为年轻人做学问,每读一本书都应精读几遍才算读完。世上书多得如大海,各种各样的内容都有,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,不可能全部读完它们,只能选取自己所需要的东西罢了。因此希望求学的人每读一遍书,都要确定一个目标,来指导自己的研究探讨,比如想探求古今国家的兴衰存亡以及圣人贤人所发挥的作用,就单独去探求这一个方面,不要生发其他的念头,以免分散精力。另外再读一遍,探求人物事迹、历史旧事、典制掌故,也采用这个办法。探求其他方面都可以效仿这种做法。这种读书法看起来虽然迂阔笨拙,但是有一天学业有成了,就可以应付各种情况,与那些泛览群书而不作深入钻研的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。这远不是速成的方法。我的这些意见是十分可笑的。
王庠:字周彦,荣州(今四川荣县)人,苏辙的女婿。
别纸:指王庠来信中的附笺。
累幅:几页文字。
堪:担当,承当。
英俊:气概才能不凡的年轻人,指代王庠。
责望:期望,要求。邪:同“耶”。
应:参加。
记录名数沿革及题目等:指为了应科举必须死记的一些东西。
少:少数。
节目文字:指应考时难度较大的文章。节目,原指树木枝干交接处,文理纠结不顺的地方,引申为难度较大的。
才尘忝后:指科举制度被录取。才尘,才能低下、微小。忝后,名列榜后。忝,辱,有愧,谦词。
举主:主考官。
得:成功。
卑意:我的意思。卑,用以自称的谦词。
余念:多余的念头。
别作:另外。
迂钝:迂阔蠢笨。
八面受敌:指可以应付各种情况。
涉猎:这里指泛览群书而不作深入地钻研。
速化:速成的方法。
这是苏轼晚年回答其侄女婿王庠问学的一封书信。这封书信文笔简练,语气谦逊,循循善诱,表达了作者对年轻人的殷切期望,也表现了作者的长者风范。
苏轼在信中用语十分谦虚虚,对王庠的赞语认为“过当”,“岂堪英俊如此责望邪?”谈自己的看法时用“卑意”一词,最后又用“可笑可笑”作结。苏轼是欧阳修以后的北宋文坛的第一人,他不但对宋代散文的发展作出了杰出的贡就,而且在诗词,绘画、书法等方面也有卓越的成就。这样的一个文坛巨匠,在青年学子面前却如此谦虚,完全是一个谦谦君子,表达了他对年轻人的殷切期望,也表现了他的长者风范。
苏轼在信中就读书方法谈了三个方面的意见。
一是反对死记硬背。苏轼认为“少年科目时,记录名数、沿革及题目等不值一提,自应举时的“节目文字“亦无用。这就从另一方面反映了苏轼的作文原则,他主张作文“大略如行云流水,初无定质,常行于所当行,常止于所不可不止,文理自然,姿态横生”,表达了崇尚自然反对雕琢的文艺主张。
二是认为求学无捷径,“积学数年,自有可得之道”。青年人往往急于求成,希望走捷径,惟有靠勤奋努力,坚持不懈,在实践中摸索求学之道。
三是求学要讲究方法。这其中又有两层意思:第一层指出求学不能贪多。苏轼认为“书富如入海,百货皆有,人之精力,不能兼收尽取,但得其所欲求者尔“。他告诉王庠读书不能贪多,而应围绕”所欲求“的目的,也就是要有所选择。第二层指出读书要钻研得深。苏轼认为“少年为学者,每一书皆作数过尽之”,“每次作一意求之“,即书要读多遍,每读一遍要能集中研究一个问题。“勿生余念”,研究其他问题也是这样,这不是浏览速成的读书法所能奏效的。这些读书方法是苏轼一生治学的经验之谈,在后世仍然有它的积极意义,值得借鉴。
这封书信作于儋州(今属海南),时在宋哲宗绍圣四年(公元1097)之后。这是苏轼回答苏辙女婿王庠求教读书之法的一封家书。苏轼对王庠少年丧父,哀愤深切,闭户苦读,遂精通经史百家,颇多赞誉,曾称他“笔力有余,出语不凡”,然而却多所教诲。
庭柯一叶炎曦淡,秋光宦情相似。驷马争驰,千帆竞送,不羡纷纷时辈。
随缘赋禄,庆官府清明,纪纲兴起。暇日吟鞍,湖山公案更兼理。
将军犹自未老,旧时供奉曲,还有风致。拄笏西山,蟠螭北海,却是君家盛事。
佳辰雅聚,且满引霞觞,坐看芝砌。富贵长年,四时谈笑里。
山河云外桂花浮。霞想广寒游。饭餐玉屑黄昏后,谪仙人、清绝无愁。
冷淡心期印月,聪明耳性通秋。
娥妆不为夜凉休。圆镜正当头。阿谁惊起红尘梦,漫丁丁、宝斧频修。
忽忆坡翁佳句,乘风欲上琼楼。
燕台风月不曾孤,爱写吴山入画图。威凤偶然来阿阁,白鸥原只恋江湖。
春闺寂寞掩莓苔。次第报花开。折花簪鬓都无绪,倩侍儿、扶上香阶。
镜里朱颜,壶中红泪,心事自家猜。
忍将脂粉付尘埃。无语对良媒。钗盟钿约今何在,蹙双蛾、慵倚妆台。
待踏杨花,梦魂拘束,怕过谢桥来。
此心如虚舟,浮名等匏系。东门有爰居,不受臧孙祭。
散木与散人,深山托深柢。万事由自然,四海皆兄弟。
当局早息肩,旁观争见替。达人知止足,俗士忘聋蔽。
园绮避汉高,巢由傲尧帝。躬耕负郭田,努力完官税。
问俗但桑麻,安居无瘴疠。仰见古人心,俯顺时王制。
真乐只自如,烦言岂容赘。善哉绥山翁,解组歌丛桂。
倦鸟思旧林,春光正晴霁。老稚相扶将,攀辕情孔泥。
慈母顾复勤,十步一为憩。焉知长往心,故作淹留计。
我本林下人,卧雪柴门闭。云月总同情,溪山各殊势。
长携龙尾车,相与事耕蓺。黾勉报知音,遐心得遥契。
郭子登仙俦,长歌送兰枻。归来过弊庐,话到阳乌逝。
出君远寄诗,吟诗当分袂。宾雁去已遥,报书怅迢递。
我闻龙门山,昔有苏汝砺。藏书三万卷,日久蒙尘秽。
君归好卜居,云台峙天际。开卷豁双眸,著书发灵慧。
香国盛芳菲,空谷多兰蕙。采之持赠谁,好风远还济。
回首野棠春,清阴成广蔽。美人去不来,芳踪畴可继。
野老甘守株,窘步防颠蹶。驰想到蚕丛,山川未留滞。
神交如珀针,离忧宁芥蒂。坚彼松柏操,后凋在寒岁。
路入秋阴罨画间,弭节洞灵俱启关。东皇衣覆云雾海,玉女盆盛人鸟山。
牵骡步步迹石髓,投龙往往祝金环。茅家小史岂尘土,此地一游聊解颜。
雁宕龙湫气混濛,展旗卓笔势争雄。翠翀霄汉双鸾影,玉立东南一柱功。
兴入常云飞夏雪,醉看高瀑挂晴虹。总惭尊者空诸有,万木围岩夜自风。
与子神交久。羡藉甚、风流四海,谊敦朋友。五载囹圄催折尽,还剩沈腰添瘦。
且抹却、从前僝愁。梦醒云阳重诉别,问乾坤死不如生否。
人世事,何须剖。
梨园大地皆生丑。任长安、关河层叠,好传梅柳。夙昔邹阳曾曳履,谁许啼猿空守。
尽搦管、还推三寿。赢得柔之欣作伴,写征图、漫挂行装后。
拚剧醉,休回首。
天气清于洗,恰将些,愁丝恨缕,沁人心里。当日情怀今后事,细想从何说起。
便说也,无人听矣,放眼天池真咫尺,问何时,才作飞鹏徙,有志者,那能已。
年来我已心如水,但如何,人闲恨事,都无料理。只有文章遭挫折,还是伤心馀事,独不见,如君壮志。
酒后酣歌挥泪语,十年前,自负奇男子,怎潦倒,竟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