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;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。而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?古人秉烛夜游,良有以也。况阳春召我以烟景,大块假我以文章。会桃花之芳园,序天伦之乐事。群季俊秀,皆为惠连;吾人咏歌,独惭康乐。幽赏未已,高谈转清。开琼筵以坐花,飞羽觞而醉月。不有佳咏,何伸雅怀?如诗不成,罚依金谷酒数。(桃花 一作:桃李)
负暄爱日和,云霭薄向舒。穷山积寒翳,庭树凋亦疏。
下泉方斯蛰,田野聊安居。禾黍藉陇亩,返刈多空虚。
感念曷为整,世漓迹亦殊。焉知温煦乐,尚及散与樗。
繁霜悴百草,幽花杂园途。献君亮何由,芜秽益自除。
寥寥太古意,涵泳自有馀。
楼船昔西迈,霜降百草衰。日月一何遒,子行忽经时。
众绿荣枯条,谷鸟鸣且悲。豺虎塞道路,郁郁劳我思。
我思晨复夜,谅匪渴与饥。行人发吴门,消息安可知。
且复慰其私,岂敢言是非。惜哉无六翮,念子何当归。
云中有黄鹄,会见东南飞。
东林下狱钩党死,宫门铁牌卧不起。城狐社鼠肆炎威,海水波澜从此始。
方寸之牌铸错成,匹如挥掷银铛声。客魏荫子赐铁券,岂知有齿终焚身。
牌出东司百有七,比似朱仙下更疾。矫旨不闻诏延尉,但见缇骑纷四出。
当年毒焰凌衣冠,有若处置腰间悬。杨左君子一网尽,厂臣威柄生戈鋋。
吁嗟乎!虎豹狺狺九关闭,天子无愁阶之厉。可怜宫殿已含秋,鹿角银牌荒草坠。
此牌弃置三百年,圭棱历劫磨方圆。微物偶传果何有,土花斑驳犹腥膻。
思宗未造振乾断,诛及无须嗟已晚。史家捉尘说兴亡,风雨孝陵耕玉碗。
三策天人论最精,半生旌节著功名。谁从治水筹边日,犹有扬风扢雅情。
绣阁群花司笔砚,龙门四海走豪英。汾阳未免豪华累,难得虚怀下士诚。
鸡唱文楼午夜传,琼林璧水共朝天。螭坳上下星河近,凤阙东西日月悬。
干羽舞阶瞻虎拜,冕旒当宁听龙言。归来又奏升平曲,望赐金花一炬莲。
臣某言:伏以佛者,夷狄之一法耳,自后汉时流入中国,上古未尝有也。昔者黄帝在位百年,年百一十岁;少昊在位八十年,年百岁;颛顼在位七十九年,年九十八岁;帝喾在位七十年,年百五岁;帝尧在位九十八年,年百一十八岁;帝舜及禹,年皆百岁。此时天下太平,百姓安乐寿考,然而中国未有佛也。其后殷汤亦年百岁,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,武丁在位五十九年,书史不言其年寿所极,推其年数,盖亦俱不减百岁。周文王年九十七岁,武王年九十三岁,穆王在位百年。此时佛法亦未入中国,非因事佛而致然也。
汉明帝时,始有佛法,明帝在位,才十八年耳。其后乱亡相继,运祚不长。宋、齐、梁、陈、元魏已下,事佛渐谨,年代尤促,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,前后三度舍身施佛,宗庙之祭,不用牲牢,昼日一食,止于菜果,其后竟为侯景所逼,饿死台城,国亦寻灭。事佛求福,乃更得祸。由此观之,佛不足事,亦可知矣。
高祖始受隋禅,则议除之。当时群臣材识不远,不能深知先王之道,古今之宜,推阐圣明,以救斯弊,其事遂止,臣常恨焉。伏维睿圣文武皇帝陛下,神圣英武,数千百年已来,未有伦比。即位之初,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,又不许创立寺观。臣常以为高祖之志,必行于陛下之手,今纵未能即行,岂可恣之转令盛也?
今闻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,御楼以观,舁入大内,又令诸寺递迎供养。臣虽至愚,必知陛下不惑于佛,作此崇奉,以祈福祥也。直以年丰人乐,徇人之心,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,戏玩之具耳。安有圣明若此,而肯信此等事哉!然百姓愚冥,易惑难晓,苟见陛下如此,将谓真心事佛,皆云:“天子大圣,犹一心敬信;百姓何人,岂合更惜身命!”焚顶烧指,百十为群,解衣散钱,自朝至暮,转相仿效,惟恐后时,老少奔波,弃其业次。若不即加禁遏,更历诸寺,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。伤风败俗,传笑四方,非细事也。
夫佛本夷狄之人,与中国言语不通,衣服殊制;口不言先王之法言,身不服先王之法服;不知君臣之义,父子之情。假如其身至今尚在,奉其国命,来朝京师,陛下容而接之,不过宣政一见,礼宾一设,赐衣一袭,卫而出之于境,不令惑众也。况其身死已久,枯朽之骨,凶秽之馀,岂宜令入宫禁?
孔子曰:“敬鬼神而远之。”古之诸侯,行吊于其国,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,然后进吊。今无故取朽秽之物,亲临观之,巫祝不先,桃茹不用,群臣不言其非,御史不举其失,臣实耻之。乞以此骨付之有司,投诸水火,永绝根本,断天下之疑,绝后代之惑。使天下之人,知大圣人之所作为,出于寻常万万也。岂不盛哉!岂不快哉!佛如有灵,能作祸祟,凡有殃咎,宜加臣身,上天鉴临,臣不怨悔。无任感激恳悃之至,谨奉表以闻。臣某诚惶诚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