揽衣出中闺。
逍遥步两楹。
闲房何寂寞。
绿草被阶庭。
空室自生风。
百鸟翩南征。
春思安可忘。
忧戚与我幷。
佳人在远遁。
妾身单且茕。
欢会难再遇。
芝兰不重荣。
人皆弃旧爱。
君岂若平生。
寄松为女萝。
依水如浮萍。
赍身奉衿带。
朝夕不堕倾。
倘终顾盻恩。
永副我中情。
披着衣服走出闺房,懒洋洋的走到房屋正中。
独自一人在屋内是多么寂寞,出来看见绿草满布庭院台阶。
有个缝隙就会产生风,凉风一起百鸟就会向南飞去。
现在是春天我怎能忘,你肯定也与我一样心存忧伤。
夫君你离家身在远方,剩下我自己孤独恐慌。
相逢再欢聚确是很难,就像芝兰开花后不会再重新绽放。
时间很多人常会嫌弃旧日所爱,你是否还像当年那样?
我嫁你如同女萝依附着松,更像那浮萍飘在水上。
自从嫁人我就很谨慎,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敢失误反常。
如果你真能始终眷顾,就请继续审察我的情意。
两楹:房屋正厅当中的两根柱子。两楹之间是房屋正中所在,为举行重大仪式和重要活动的地方。
寂寥:空虚无形;空无人物。
忧戚:忧愁烦恼。
兰芝:兰草与灵芝。
女萝:植物名,即松萝。多附生在松树上,成丝状下垂。
浮萍:比喻飘泊无定的身世或变化无常的人世间。
赍(jī):怀抱着,带着。
衿(jīn)带:衣带。
顾眄恩:眷顾之情。
这首诗是曹植《杂诗七首》中的最后一首。作者采用了他写这类题材常用的手法,即先以第三人称交代人物,渲染气氛,而后改用第一人称代其设言。这样写既使手法富于变化,又可以从不同角度使得人物形象得到深化。
这首诗一共分为两层。
开篇六句为第一层。在以“中闺”点明人物身份、以“逍遥”写其徘徊户前百无聊赖的情态之后,展开了对闺中女子所处环境的描写。“闲房何寂寞,绿草被阶庭。空室自生风,百鸟翔南征。”从室内写到室外,从所见写到所感,渲染出凄清落寞的氛围,有力地衬托出人物孤寂凄凉的况味。这里描写的景物,不论是“寂寞”的“闲房”,还是被满“绿草”的“阶庭”,抑或是穿穴入户的凉风、翩翩“南征”的“百鸟”,无一不是作者根据女子的感情色彩所选取的典型景物,因为它们既是景语,亦是情语,达到了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。
有了前面的铺垫,第二层便自然地转入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。
作者让女子自抒胸臆。先是表白对“君”的情意:“春思安可忘,忧戚与我并。”“春思”,在古典诗词中不仅用来指春天的情思,也常比喻相思之情,这里很明显是后者。但作者对于它的内涵却没有作说明,只以“安可忘”强调其难以忘怀,这样,往昔情意之浓,今日相思之深,尽在不言之中。可谓语简意丰,含蓄蕴藉。正因为“春思”难忘,故而愿意与君长相厮守、忧戚与共。
然而事与愿违,所以接下来便诉说自己目前的处境:“佳人在远道,妾身单且茕。”“佳人”,即上句中的“君”,“单且茕”,说由于夫妻相隔太远,自己孤独无依无靠,身心两方面都遭受苦楚。尽管如此,如果仅仅是孤寂,等待她的是苦尽甘来,久别重逢,或许还可以使眼前的处境比较容易忍受,但无现实却令她清楚地意识到:“欢会难再遇,兰芝不重荣。”一个“难”字,表明夫妻“欢会”已经一去不返。何以如此悲观以至于绝望呢?原来孤妾已经失去了对方的欢心,被遗弃了。
“人皆弃旧爱,君岂若平生?”二句揭示了这一层意思,口吻却极为委婉,仿佛喜新厌旧不是由于对方的负心,而是人之常情。但透过这貌似开脱的话语,不难体味出女子最心存疑惧却依然抱有幻想,这就更能激起读者对她不幸遭遇的同情。为了挽回被弃的命运,孤妾唯一能够做的,就是动之以情。“寄松为女萝,依水如浮萍”是两个比喻,用以说明自己的处境。将依附于人的女子喻为“女萝”、“浮萍”,既形象又贴切,同时又有很深的蕴意。试想,女子一旦被丈夫抛弃,又将何所依托?在此基础上,申明己志“束身奉衿带,朝夕不堕倾。”表白自己当为君坚守情操,守身如玉。结尾禁不住向对方发出哀告:“倘愿顾眄恩,永副我中情。”希望丈夫始终如一的恩爱,永远不要辜负自己的深情。情词恳切,声泪俱下,一片痴情溢于言表。
这首诗将弃妇的遭遇和心理写得如此细致入微,真切动人,与作者长期被弃置的处境有着密切关系。因此,前人多以为此诗有寄托,是借夫妻的相弃写君臣的相间,联系曹植后期的遭遇,以及他好用比兴的特点,应该说,这样的理解也许更能得作者用心。
十日一风市尘起,霾没花枝尚馀几?河东闻有旧行宫,新绿成林翳春水。
谁怜绕水数千树,以密胜疏殊可喜。纵步回看始觉深,光景蔽亏度寒晷。
我知惜林不置屋,但设木榻供小止。莫教繁华夺野意,见地甚高极有理。
入林入山必同调,孰能解此非俗士。日斜未去为茅亭,归鸟啁啾忽盈耳。
小苑槐风静,倦听蜀魄林西。余英湛水,纹纱换影,凉意生诗。
梦回香篆里,浑难辨、曲屏几摺琉璃。似年时,湖山路,垂杨烟艇舣谁。
清露滴阑干,湘弦润,新声知更幽脆。隔断软红尘,认一桁帘衣。
昼愔愔、犹剩春寒,莓墙暗、慵觅旧时题。闲凝伫、芳树远天,烟外径微。
或随流水或随风,一片西飞一片东。何似得沾香额上,艳妆犹说寿阳宫。
为访灵威烂漫游,潇潇暮雨越溪头。已凋蒲柳暮螺翠,未老芙蓉一镜秋。
明月双湾无到雁,浙江三折阻归舟。不堪南望增惆怅,凉笛声中独倚楼。
轼顿首再拜。闻足下名久矣,又于相识处,往往见所作诗文,虽不多,亦足以髣髴其为人矣。
寻常不通书问,怠慢之罪,独可阔略,及足下斩然在疚,亦不能以一字奉慰。舍弟子由至,先蒙惠书,又复懒不即答,顽钝废礼,一至于此,而足下终不弃绝,递中再辱手书,待遇益隆,览之面热汗下也。
足下才高识明,不应轻许与人,得非用黄鲁直、秦太虚辈语,真以为然耶?不肖为人所憎,而二子独喜见誉,如人嗜昌歜、羊枣,未易诘其所以然者。以二子为妄则不可,遂欲以移之众口,又大不可也。
轼少年时,读书作文,专为应举而已。既及进士第,贪得不已,又举制策,其实何所有。而其科号为直言极谏,故每纷然诵说古今,考论是非,以应其名耳,人苦不自知,既以此得,因以为实能之,故譊譊至今,坐此得罪几死,所谓齐虏以口舌得官,直可笑也。然世人遂以轼为欲立异同,则过矣。妄论利害,搀说得失,此正制科人习气。譬之候虫时鸟,自鸣自己,何足为损益。轼每怪时人待轼过重,而足下又复称说如此,愈非其实。
得罪以来,深自闭塞,扁舟草履,放浪山水间,与樵渔杂处,往往为醉人所推骂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,平生亲友,无一字见及,有书与之亦不答,自幸庶几免矣。足下又复创相推与,甚非所望。
木有瘿,石有晕,犀有通,以取妍于人;皆物之病也。谪居无事,默自观省,回视三十年以来所为,多其病者。足下所见,皆故我,非今我也。无乃闻其声不考其情,取其华而遗其实乎?抑将又有取于此也?此事非相见不能尽。
自得罪后,不敢作文字。此书虽非文,然信笔书意,不觉累幅,亦不须示人。必喻此意。
岁行尽,寒苦。惟万万节哀强食。不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