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风入东篱,花事殊草草。幽葩发孤丛,未觉芳意少。
谁云九秋冷,孰谓三径小。粲粲黄金英,采采不盈抱。
幽深秀霜杰,不许蜂蝶到。正色知者谁,尚絅无外襮。
寒香正宜晚,何事叹秋杪。不逐雨馀荒,但觉霜后好。
一见爽入脾,三嗅清彻脑。细参花中禅,可以入道奥。
人生百年内,能几花前笑。昌黎似未悟,颇恨生不早。
岂无春风妍,羞与红紫校。万物各有待,此理须自了。
不作时世妆,不顾流俗诮。居然处于独,耿介类有道。
信乎抱脩洁,终胜自炫耀。虽云得时晚,未肯随秋老。
呼童谨培溉,勿使蓬藋挠。泛之亦堪醉,餐之亦堪饱。
莫赋湘累吟,泽畔颜色槁。持似斜川翁,闻此当绝倒。
谁拯灵均湘水上。节物多惆怅。痛饮读离骚,杜若江离,总是凄然况。
姊归曾整行春仗。俯仰千秋壮。今日拟招魂,酒侣诗朋,醉弄清溪涨。
高楼半饷看云睡。枕簟凉生,不觉西风至。屈指明年六十二。
巾中白发先秋坠。
造物小儿真剧戏。反复无端,堪笑人间事。履险从来吾有备。
安身只是心无累。
筝弦在耳酒在口,老范为诗胆如斗。謇博意兴何超然,日以诗歌相往还。
既得薛君与鼎立,何又援我厕其间。我自受形尘世上,孤怀那肯邀人赏。
茫然四顾吾何从,自投所向归桐城。桐城大儒世与齵,岂屑稽古如桓荣。
不事公卿乐处士,知音四海惟吾子。大匠门下多瑰材,散栎见收殊可喜。
群贤会合古所难,伯牙琴为钟期弹。得与良朋日欢饮,云路悠远何须攀。
吾师罢官我何望,将从子言归故山。
匹夫而为百世师,一言而为天下法。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,关盛衰之运,其生也有自来,其逝也有所为。故申、吕自岳降,傅说为列星,古今所传,不可诬也。孟子曰:“我善养吾浩然之气。”是气也,寓于寻常之中,而塞乎天地之间。卒然遇之,则王公失其贵,晋、楚失其富,良、平失其智,贲、育失其勇,仪、秦失其辩。是孰使之然哉?其必有不依形而立,不恃力而行,不待生而存,不随死而亡者矣。故在天为星辰,在地为河岳,幽则为鬼神,而明则复为人。此理之常,无足怪者。
自东汉以来,道丧文弊,异端并起,历唐贞观、开元之盛,辅以房、杜、姚、宋而不能救。独韩文公起布衣,谈笑而麾之,天下靡然从公,复归于正,盖三百年于此矣。文起八代之衰,而道济天下之溺;忠犯人主之怒,而勇夺三军之帅:此岂非参天地,关盛衰,浩然而独存者乎?
盖尝论天人之辨,以谓人无所不至,惟天不容伪。智可以欺王公,不可以欺豚鱼;力可以得天下,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。故公之精诚,能开衡山之云,而不能回宪宗之惑;能驯鳄鱼之暴,而不能弭皇甫镈、李逢吉之谤;能信于南海之民,庙食百世,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。盖公之所能者天也,其所不能者人也。
始潮人未知学,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。自是潮之士,皆笃于文行,延及齐民,至于今,号称易治。信乎孔子之言,“君子学道则爱人,小人学道则易使”也。潮人之事公也,饮食必祭,水旱疾疫,凡有求必祷焉。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,民以出入为艰。前太守欲请诸朝作新庙,不果。元佑五年,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。凡所以养士治民者,一以公为师。民既悦服,则出令曰:“愿新公庙者,听!”民欢趋之,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,期年而庙成。
或曰:“公去国万里,而谪于潮,不能一岁而归。没而有知,其不眷恋于潮也,审矣。”轼曰:“不然!公之神在天下者,如水之在地中,无所往而不在也。而潮人独信之深,思之至,焄蒿凄怆,若或见之。譬如凿井得泉,而曰水专在是,岂理也哉?”元丰七年,诏拜公昌黎伯,故榜曰:“昌黎伯韩文公之庙。”潮人请书其事于石,因作诗以遗之,使歌以祀公。其辞曰:“公昔骑龙白云乡,手抉云汉分天章,天孙为织云锦裳。飘然乘风来帝旁,下与浊世扫秕糠。西游咸池略扶桑,草木衣被昭回光。追逐李、杜参翱翔,汗流籍、湜走且僵,灭没倒影不能望。作书抵佛讥君王,要观南海窥衡湘,历舜九嶷吊英、皇。祝融先驱海若藏,约束蛟鳄如驱羊。钧天无人帝悲伤,讴吟下招遣巫阳。犦牲鸡卜羞我觞,於粲荔丹与蕉黄。公不少留我涕滂,翩然被发下大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