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公许(?—1251),字季与,一字希颖,号沧州。南宋眉州眉山(今属四川)人,一说叙州宣化(今四川宜宾西北)人。嘉定进士。历官著作郎、起居郎,数论劾史嵩之。后迁中书舍人,进礼部侍郎,又论劾郑清之。屡遭排挤,官终权刑部尚书。有文才,今存《沧州尘缶编》。
七闽山中地不足,往往连山暗脩竹。今年是处生竹花,竹米登囷日千斛。
大家炊饭饷田夫,小家作糜饥饫腹。
官虽赋田无上地,民不扶犁得中熟。福唐太守不敢藏,青版成囊献黄屋。
黔黎鼓腹慰天心,宣付汗青书日录。山中父老雪满头,何曾眼见天雨粟。
漫将葆旅属珠星,谁问庙堂调玉烛。人言丹凤餐竹实,玉粒先来自山谷。
会见双飞入建章,万年枝并看鸾宿。
挂冠与结绶,孰者为良图。忍贫殊亦难,乃有山水娱。
一官落世网,耳目皆非吾。以此裁量之,回也终不愚。
茅屋八九间,左右瓜芋区。旋篘薄薄酒,美如步兵厨。
醉中天地宽,渺视驺侏儒。六合日清旷,吾道宁榛芜。
何幸?亩间,身亲见唐虞。不学张季鹰,秋风但莼鲈。
君家南山有衣钵,丛桂分香老蟾窟。从来青紫半门生,今日子孙床满笏。
尔来先生复秀出,论事观书眼如月。岂惟传家秉赐彪,亦复生儿勔勮勃。
往时尝乘御史骢,未害霜蹄聊一蹶。双凫古邑试牛刀,百里治声传马卒。
今年视草直金銮,云章妙手看挥发。老夫当放一头地,有惭老骥追霜鹘。
座中三馆尽豪英,健笔纵横建安骨。已知佳会得四并,更许深杯辞百罚。
我虽不饮愿助勇,政要青灯照华发。但令风雨破天悭,未怕归途洗靴袜。
招提抱层岩,阑楯出虚迥。微微宿霭收,转见苍林静。
客子更何之,扶筇蹑云磴。
病起不饮酒,客来意何如。四座皆春风,燕燕深相于。
富有富贵交,贱有贫贱趋。古意吾所爱,今人宁见迂。
忘情衡门下,言笑色敷腴。忽淹嵇康驾,何烦翟公书。
石门洞口白云封,飞瀑千寻挂碧峰。空羡诗人谢康乐,浣纱二女几时逢。
天下之患,不患材之不众,患上之人不欲其众;不患士之不欲为,患上之人不使其为也。夫材之用,国之栋梁也,得之则安以荣,失之则亡以辱。然上之人不欲其众﹑不使其为者,何也?是有三蔽焉。其敢蔽者,以为吾之位可以去辱绝危,终身无天下之患,材之得失无补于治乱之数,故偃然肆吾之志,而卒入于败乱危辱,此一蔽也。又或以谓吾之爵禄贵富足以诱天下之士,荣辱忧戚在我,是否可以坐骄天下之士,而其将无不趋我者,则亦卒入于败乱危辱而已,此亦一蔽也。又或不求所以养育取用之道,而諰諰然以为天下实无材,则亦卒入于败乱危辱而已,此亦一蔽也。此三蔽者,其为患则同。然而,用心非不善,而犹可以论其失者,独以天下为无材者耳。盖其心非不欲用天下之材,特未知其故也。
且人之有材能者,其形何以异于人哉?惟其遇事而事治,画策而利害得,治国而国安利,此其所以异于人者也。上之人苟不能精察之、审用之,则虽抱皋、夔、稷、契之智,且不能自异于众,况其下者乎?世之蔽者方曰:“人之有异能于其身,犹锥之在囊,其末立见,故未有有实而不可见者也。”此徒有见于锥之在囊,而固未睹夫马之在厩也。驽骥杂处,其所以饮水食刍,嘶鸣蹄啮,求其所以异者盖寡。及其引重车,取夷路,不屡策,不烦御,一顿其辔而千里已至矣。当是之时,使驽马并驱,则虽倾轮绝勒,败筋伤骨,不舍昼夜而追之, 辽乎其不可以及也,夫然后骐骥騕褭与驽骀别矣。古之人君,知其如此,故不以天下为无材,尽其道以求而试之耳。试之之道,在当其所能而已。
夫南越之修簳,镞以百炼之精金,羽以秋鹗之劲翮,加强驽之上而彍之千步之外,虽有犀兕之捍,无不立穿而死者,此天下之利器,而决胜觌武之所宝也。然而不知其所宜用,而以敲扑,则无以异于朽槁之梃也。是知虽得天下之瑰材桀智,而用之不得其方,亦若此矣。古之人君,知其如此,于是铢量其能而审处之,使大者小者、长者短者、强者弱者无不适其任者焉。其如是,则士之愚蒙鄙陋者,皆能奋其所知以效小事,况其贤能、智力卓荦者乎?呜呼!后之在位者,盖未尝求其说而试之以实也,而坐曰天下果无材,亦未之思而已矣。
或曰:“古之人于材有以教育成就之,而子独言其求而用之者,何也?”曰:“天下法度未立之先,必先索天下之材而用之;如能用天下之材,则能复先生之法度。能复先王之法度,则天下之小事无不如先王时矣。此吾所以独言求而用之之道也。”
噫!今天下盖尝患无材。吾闻之,六国合从,而辩说之材出;刘、项并世,而筹划战斗之徒起;唐太宗欲治,而谟谋谏诤之佐来。此数辈者,方此数君未出之时,盖未尝有也。人君苟欲之,斯至矣。今亦患上之不求之、不用之耳。天下之广,人物之众,而曰果无材可用者,吾不信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