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泉近城市,而无城市人。携壶散游屧,心境同一春。
何必事幽讨,辞家入西秦。西秦苦迢递,劳我金闺身。
不如远公社,醉倒人不嗔。百年电明灭,万事蠖屈伸。
所以古达士,死葬陶者邻。或者为瓮盎,尚得日饮醇。
岂比夷与齐,忍饥以求仁。吾生幸未化,有酒勿厌频。
一杯复一杯,浩歌落梁尘。但问客醉醒,不问疏与亲。
君看北邙墓,松柏多为薪。
郁郁山上松,高枝布天涯。上有女萝草,缠绵誓不移。
葛生蒙于楚,浮萍寄清池。贵贱虽殊途,附托各有宜。
伊昔侍君子,朝夕奉恩私。驰心在皓首,何意中暌离。
穷年守房室,常恐踰良时。思君如日月,所冀光不遗。
无限心愁缄素口。却恨东风,吹折花枝久。摹写丹青描未就,淋铃已湿春衫皱。
犹记尊前闲戏走。绿暗红稀,那管人消瘦。一曲琵琶今在否,相思还问调羹手。
早禾打谷归高廪,槁秸堆场尚若云。目见田庐无此比,劝耕知自令君勤。
正月七日含章殿,落梅吹花香扑面。玉人睡起犹未知,重理新妆镜中见。
花如玉貌多婵娟,三十六宫多学遍。城中丑妇不解羞,采花自点双眉头。
饧箫吹也。秣陵风景难画。银花相望,一城如昼,閒却秦淮,冷丸飞射。
护春帘早挂。眉妩暗垂罗袖,紫姑迎夜。上元时多少旧曲,留与踏歌人耍。
细腰鼓学花奴打。散落梅千点,一任东风借。烛残堆灺。
问翠馆几处,倚香题帕。短墙青粉砑。六院往时佳丽,祇馀情话。
怕欢游生感,綵珠休照,旧勾栏下。
老运行何否。叹拈来、劳心家计,红盐白米。花月心场诗酒社,只好追寻梦里。
把豪兴、销磨尽矣。避乱嘉州今四载,客天涯、莽莽谁知己。
潘岳赋,我重拟。
乡愁又逐秋风起。忆莼鲈、蜀山越水,魂驰万里。到处烽烟犹未靖,毕竟伊于胡底。
这归思、几时能已。待哺嗷嗷筹莫展,幸慈亲、健饭差堪喜。
剥必复,循环理。
郑子玄者,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。文虽不如其父子,而质实有耻,不肯讲学,亦可喜,故喜之。盖彼全不曾亲见颜、曾、思、孟,又不曾亲见周、程、张、朱,但见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实实如是尔也,故耻而不肯讲。不讲虽是过,然使学者耻而不讲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卒如是而止,则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可诛也。彼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,志在巨富;既已得高官巨富矣,仍讲道德,说仁义自若也;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:“我欲厉俗而风世。”彼谓败俗伤世者,莫甚于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也,是以益不信。不信故不讲。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。
黄生过此,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,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。至九江,遇一显者,乃舍旧从新,随转而北,冲风冒寒,不顾年老生死。既到麻城,见我言曰:“我欲游嵩少,彼显者亦欲游嵩少,拉我同行,是以至此。然显者俟我于城中,势不能一宿。回日当复道此,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,兹卒卒诚难割舍云。”其言如此,其情何如?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。然林汝宁向者三任,彼无一任不往,往必满载而归,兹尚未厌足,如饿狗思想隔日屎,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。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;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,复以舍不得李卓老,当再来访李卓老,以嗛林汝宁:名利两得,身行俱全。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;可不谓巧乎!今之道学,何以异此!
由此观之,今之所谓圣人者,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,特有幸不幸之异耳。幸而能诗,则自称曰山人;不幸而不能诗,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。幸而能讲良知,则自称曰圣人;不幸而不能讲良知,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。展转反复,以欺世获利。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,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。夫名山人而心商贾,既已可鄙矣,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,谓人可得而欺焉,尤可鄙也!今之讲道德性命者,皆游嵩少者也;今之患得患失,志于高官重禄,好田宅,美风水,以为子孙荫者,皆其托名于林汝宁,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。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,信乎其不足怪矣。
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?挟数万之赀,经风涛之险,受辱于关吏,忍诟于市易,辛勤万状,所挟者重,所得者末。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,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,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!今山人者,名之为商贾,则其实不持一文;称之为山人,则非公卿之门不履,故可贱耳。虽然,我宁无有是乎?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,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?有则幸为我加诛,我不护痛也。虽然,若其患得而又患失,买田宅,求风水等事,决知免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