崎岖江北道,复此渡淮水。策马向广原,苍茫见帝里。
葱葱绿树陵,郁郁紫云起。日炤城上楼,寒鸦飞高埤。
原野何萧条,旷望弥百里。当时侯与王,此地常累累。
今惟负贩人,亭午倚虚市。空然八尺躯,短褐饥欲死。
当时兴王佐,未遇亦如此。
新月出东林,清光犹未深。依人一片影,孤客万重心。
夜浅留余态,春寒助苦吟。梅花更幽绝,寂寂弄轻阴。
初月升帘栊,凉风吹绮疏。佳人阻晤语,永夕独踌躇。
罗帱张虚宇,朱火照堂隅。乐阂欢不足,悲兴哀有馀。
寤寐思淑俪,拊衿叹离居。
往时并马出京华,共指沧洲结钓槎。回首旧盟寒鹿豕,惊心新岁在龙蛇。
阮生从此虚双屐,庄子凭谁说五车。欲上望乡台送目,不禁魂断后归鸦。
秋云飞尽秋山出,石梯百仞烟岚湿。几经攀蹑到山楼,山僧一见如相识。
楼前澄泓水一洼,水中犹种金莲花。香山居士题诗处,楼阁依然夕照斜。
佛火微微诸虑冷,风枝不动惟清磬。去年春夜宿灵岩,夜色幽清同此境。
韬光泉,北峰巅,潺湲落枕畴能眠。苍苍寒气三更天。
夜静山高人不到,一声月下闻虎啸。
停杯忽无言,仰视星河朗。流萤竹外飞,寒露松间响。
遥闻钟一声,明月墙东上。
事有怕爱,语分忙闲。左右前后,内外中间。青云千里,紫气浮关。
五星东井,微臣北山。
正欲降愁部酒兵,衔杯为爱遁园名。舌存未许谈时事,心老才知淡物情。
小鸟争来高阁噪,新花还向旧枝生。滦鱼易酿皆乡味,不羡张翰莼菜羹。
春来非是爱吟诗,诗是田园尽兴时。蓐食出门天欲曙,荷锄归路月相随。
踏青漫有心情在,耕绿宁甘体力疲。个段工夫偿不足,春来非是爱吟诗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