匹马行将久,征途去转难。
不知边地别,只讶客衣单。
溪冷泉声苦,山空木叶干。
莫言关塞极,云雪尚漫漫。
古镇青山口,寒风落日时。
岩峦鸟不过,冰雪马堪迟。
出塞应无策,还家赖有期。
东山足松桂,归去结茅茨。
登顿驱征骑,栖迟愧宝刀。
远行今若此,微禄果徒劳。
绝坂水连下,群峰云共高。
自堪成白首,何事一青袍。
儒学推称第一流,乞言堪入告嘉猷。长閒气味安三径,难老光阴傲十洲。
谈理清风生玉麈,覆名殊宠谢金瓯。方瞳大隐年兄弟,营道应居最上楼。
人烟懡㦬不成村,溪水微茫劣半分。流到前滩忙似箭,不容雨点稍成纹。
呜呼苍天不可识,炎精久被虹霓食。共工怒触天寿崩,百神惊走惨无色。
先皇龙战血玄黄,云中徒跣归文昌。臣寻弓剑煤山旁,泪枯参天双海棠。
宫门邂逅故尝侍,曾见先皇诸宝器。乌嘷久已殉银泉,龟书无复藏金匮。
惟馀一琴贼不伤,真人手泽犹光腻。花纹细作飞龙形,玉管亲题翔凤字。
济南李卿怀孤忠,千金购兹太冥桐。拂拭神蛾丝五色,沐浴珠徽光的皪。
月明如见朝鬼神,天阴时闻轰霹雳。我从李卿请琴观,楚囚相对泣南冠。
湘妃锦瑟秋风咽,山鬼罗衣夜雨寒。欲排阊阖叩天鼓,忠信翻为虎豹侮。
乾崩坤拆帝无闻,日拥投壶诸玉女。蒲陂南薰操不成,昆丘黄竹歌空苦。
宵衣旰食十馀秋,有宫无商泪自流。大弦既急小弦绝,谁为君王蠲百忧。
其时坐有杨太尝,曾承天语称师襄。玉熙宫中久供奉,琴声高奏侑羽觞。
岐伯铙歌扬武德,延年乐府擅鸿章。呜咽牵予诉遗事,咬春燕九陪游戏。
琵琶水殿弹娇娥,龙舟争采夜舒荷。唐山新制房中乐,黄鹄交飞太液波。
叠叠水嬉金傀儡,纷纷过锦玉婆娑。月照龙颜含喜色,千秋万岁乐宁多。
千秋万岁乐无多,忽尔辽阳烽火动,焦劳无复听云和。
天昏莫埽蚩尤雾,河决谁怜瓠子歌。吹角难令玄女降,舞干其奈有苗何。
甲申三月燕京乱,此琴七弦忽尽断。玉殿横飞铁骑声,天威先示空桑变。
从此中华礼乐崩,八音遏密因思陵。小臣亦似峄阳干,半生半死难骞腾。
伏波马革裹未遂,轩辕龙髯攀不能。感君珍重此琴归,九庙神灵实凭依。
鼓之舞之元气驰,帝出乎震是今时。殷荐上天以崇德,此琴将为圣人师。
太尝于焉再稽首,为取赐琴挥玉手。童子金炉添御香,主人朝服当西牖。
落日阴连海岱云,平沙远映青徐柳。初拨宫弦钟吕鸣,缥渺箫韶吟紫清。
春风吹满蓬莱阙,和銮正绕千花行。移商未成忽变徵,剑戟相摩两不止。
中原群盗俄蜂起,至尊叹息呼赤子。更调角羽风嘈嘈,中见黄巾争舞刀。
杀人无声如刈蒿,茫茫百草儿女号。又闻投鞭渡临洮,九龙池水流人膏。
百官披发冲波涛,君王泪沾火藻袍。笳声夜奏单于小,猎火秋悬太白高。
堂堂天朝事遂去,可怜万国无臣庶。往日霓裳宴太平,开元子弟俱何处。
抔土谁封金粟堆,杜鹃自挂苍梧树。惊风如刀频割弦,欲续断弦双手酸。
馀音绕梁何缠绵,满堂宾从皆涕涟。请君罢弹莫终曲,恐令南北诸侯哭。
偶然失势龙为鱼,终见时来马生角。他朝日月定重输,今夕鸾皇聊独宿。
否极泰来天有尝,万里高飞翼先伏。偕君阿阁贺升平,雌雄和鸣三十六。
可怜一片春痕,纷纷都似天花坠。飘茵堕溷,自家不管,管人离思。
倦眼愁看,閒情怕惹,枇杷门闭。是个侬小影,要留他住,又依旧、三眠起。
庭院愔愔昼静,悄无人、榆钱青缀。也曾经过,繁华世界,教谁揉碎。
荡子寒盟,美人诉怨,有如春水。便浮萍化出,今生已过,酿来生泪。
矜娇顾影盼双蛾,尚怯当场掩袖罗。不赴襄王梦行雨,却随学士舞回波。
钱王功业与天齐,百里旌旗照此溪。彼此波中铺锦后,至今光景净无泥。
蓟门霜落悲秋草,叶飞满地无人扫。銮舆晓出明光宫,扬鞭走马关东道。
天闲十二分雁行,虎蹲豹踯争低昂。戎袂吹风日杲杲,阵云横塞天茫茫。
兔奔鹿驰何迫速,长剑短戟相追逐。萧萧响彻云影寒,呦呦鸣透空山绿。
野雉戛戛原头飞,锦毛五色光陆离。翻身抽矢将欲射,巧力恐逐冰弦移。
丹青一幅监前代,几度桑田变沧海。灵囿灵沼尚可徵,金城汤池将安在。
东龙行日西龙雨,乾坤已属大明主。当今偃武更脩文,世际雍熙侔舜禹。
臣前蒙陛下问及本朝所以享国百年,天下无事之故。臣以浅陋,误承圣问,迫于日晷,不敢久留,语不及悉,遂辞而退。窃惟念圣问及此,天下之福,而臣遂无一言之献,非近臣所以事君之义,故敢昧冒而粗有所陈。
伏惟太祖躬上智独见之明,而周知人物之情伪,指挥付托必尽其材,变置施设必当其务。故能驾驭将帅,训齐士卒,外以捍夷狄,内以平中国。于是除苛赋,止虐刑,废强横之藩镇,诛贪残之官吏,躬以简俭为天下先。其于出政发令之间,一以安利元元为事。太宗承之以聪武,真宗守之以谦仁,以至仁宗、英宗,无有逸德。此所以享国百年而天下无事也。
仁宗在位,历年最久。臣于时实备从官,施为本末,臣所亲见。尝试为陛下陈其一二,而陛下详择其可,亦足以申鉴于方今。伏惟仁宗之为君也,仰畏天,俯畏人;宽仁恭俭,出于自然,而忠恕诚悫,终始如一。未尝妄兴一役,未尝妄杀一人;断狱务在生之,而特恶吏之残扰。宁屈己弃财于夷狄,而终不忍加兵。刑平而公,赏重而信。纳用谏官御史,公听并观,而不蔽于偏至之谗。因任众人耳目,拔举疏远,而随之以相坐之法。盖监司之吏以至州县,无敢暴虐残酷,擅有调发以伤百姓。自夏人顺服,蛮夷遂无大变,边人父子夫妇得免于兵死,之而中国人安逸蕃息,以至今日者,未尝妄兴一役,未尝妄杀一人,断狱务在生之,而特恶吏之残扰,宁屈己弃财于夷狄,而不忍加兵之效也。大臣贵戚、左右近习,莫敢强横犯法,其自重慎,或甚于闾巷之人,此刑平而公之效也。募天下骁雄横猾以为兵,几至百万,非有良将以御之,而谋变者辄败;聚天下财物,虽有文籍,委之府史,非有能吏以钩考,而断盗者辄发;凶年饥岁,流者填道,死者相枕,而寇攘者辄得。此赏重而信之效也。大臣贵戚、左右近习,莫能大擅威福,广私货赂,一有奸慝,随辄上闻;贪邪横猾,虽间或见用,未尝得久。此纳用谏官、御史,公听并观,而不蔽于偏至之谗之效也。自县令京官以至监司台阁,升擢之任,虽不皆得人,然一时之所谓才士,亦罕蔽塞而不见收举者,此因任众人之耳目,拔举疏远,而随之以相坐之法之效也。升遐之日,天下号恸,如丧考妣,此宽仁恭俭,出于自然,忠恕诚悫,终始如一之效也。
然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,而无亲友群臣之议。人君朝夕与处,不过宦官女子;出而视事,又不过有司之细故。未尝如古大有为之君,与学士大夫讨论先王之法,以措之天下也。一切因任自然之理势,而精神之运有所不加,名实之间有所不察。君子非不见贵,然小人亦得厕其间;正论非不见容,然邪说亦有时而用。以诗赋记诵求天下之士,而无学校养成之法;以科名资历叙朝廷之位,而无官司课试之方。监司无检察之人,守将非选择之吏。转徙之亟既难于考绩,而游谈之众因得以乱真。交私养望者多得显官,独立营职者或见排沮。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,虽有能者在职,亦无以异于庸人。农民坏于繇役,而未尝特见救恤,又不为之设官,以修其水土之利。兵士杂于疲老,而未尝申敕训练,又不为之择将,而久其疆埸之权。宿卫则聚卒伍无赖之人,而未有以变五代姑息羁縻之俗;宗室则无教训选举之实,而未有以合先王亲疏隆杀之宜。其于理财,大抵无法,故虽俭约而民不富,虽忧勤而国不强。赖非夷狄昌炽之时,又无尧、汤水旱之变,故天下无事,过于百年。虽曰人事,亦天助也。盖累圣相继,仰畏天,俯畏人,宽仁恭俭,忠恕诚悫,此其所以获天助也。
伏惟陛下躬上圣之质,承无穷之绪,知天助之不可常恃,知人事之不可怠终,则大有为之时,正在今日。臣不敢辄废将明之义,而苟逃讳忌之诛。伏惟陛下幸赦而留神,则天下之福也。取进止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