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风吹孤鸿,浩荡去乡国。心悲淮山秋,家近楚江侧。
囊无狐白裘,奈此风雨夕。经营近寸地,便可寄幽寂。
砖炉规旧制,蒲团买新织。虽无琢兽红,可醉珠履客。
会当与狸奴,曲肱分坐席。急雪度寒飙,夜窗鸣淅沥。
诗成几醉梦,残缸耿虚壁。何必游八关,吾手自可炙。
世皆笑幽独,何不少自贬。种竹南轩间,亦足以相检。
况兹岁华晚,众卉日凋敛。清节良自如,栽培匪为谄。
岂知窗户侧,秀色窥荏苒。会兹东南美,相对情不慊。
楚人昔颂橘,行比伯夷忝。此君最孤高,坚直难外掩。
凛气有精粹,筠光射圭琰。他时雪中客,往往疑清剡。
荐剡群公一尺中,也劳牍尾著渔翁。淹留岁月真非错,老病山林自合穷。
自古冠谁无贡禹,近来香只为南丰。别离欲写无穷意,都在青天几断鸿。
旧谷既没,新谷未登,颇为老农,而值年灾,日月尚悠,为患未已。登岁之功,既不可希,朝夕所资,烟火裁通。旬日已来,始念饥乏,岁云夕矣,慨然永怀,今我不述,后生何闻哉!
弱年逢家乏,老至更长饥。
菽麦实所羡,孰敢慕甘肥。
惄如亚九饭,当暑厌寒衣。
岁月将欲暮,如何辛苦悲。
常善粥者心,深念蒙袂非。
嗟来何足吝,徒没空自遗。
斯滥岂攸志,固穷夙所归。
馁也已矣夫,在昔余多师。
深沉院宇,看几茎叶展,空翠当户。密密疏疏,瑟瑟萧萧,寻到绿天深处。
心心心事愁重叠,有百结、丁香同苦。更瘦尖、添染红情,唤是美人知否。
听到砌蛩声和,灯寒酒冷候,一倍凄楚。最忆黄昏,赋了秋声,梦醒不关风雨。
流萤梭织圆阴里,又依约、扇罗兜住。怕临窗、更种梧桐,切切和伊低语。
龙泉多大山,其西南一百馀里,诸山尤深,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,状类箕筐,人因号之为匡山。山多髯松,弥望入青云,新翠照人如濯。松上薜萝,纷纷披披,横敷数十寻,嫩绿可咽。松根茯苓,其大如斗,杂以黄精、前胡及牡鞠之苗,采之可茹。
吾友章君三益乐之,新结庵庐其间。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,蛟龙潜于其中,云英英腾上,顷刻覆山谷,其色正白,若大海茫无津涯,大风东来辄飘去,君复为构“烟云万顷亭”。庵之东北又若干步,山益高,峰峦益峭刻,气势欲连霄汉,南望闽中数百里,嘉树帖帖地上如荠,君复为构“唯天在上亭”。庵之东南又若干步,林樾苍润空翠,沉沉扑人,阴飔一动,虽当烈火流金之候,使人翛翛有挟纩意,君复为构“清高亭”;庵之正南又若干步,地明迥爽洁,东西北诸峰,皆竞秀献状,令人爱玩忘倦,兼可琴、可奕,可挈尊罍而饮,无不宜者,君复为构“环中亭”。
君诗书之暇,被鹤氅衣,支九节筇,历游四亭中,退坐庵庐,回睇髯松,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。君注视之久,精神凝合,物我两忘,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。君乐甚,起穿谢公屐,日歌吟万松间,屐声锵然合节,与歌声相答和。髯松似解君意,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。君唶曰:“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。”遂以名其庵庐云。
龙泉之人士,闻而疑之曰:“章君负济世长才,当闽寇压境,尝树旗鼓,砺戈矛,帅众而捣退之,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。今乃以‘看松’名庵,若隐居者之为,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,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?”金华宋濂窃不谓然。夫植物之中,禀贞刚之气者,唯松为独多。尝昧昧思之:一气方伸,根而蕴者, 荄而敛者,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;及夫秋高气清,霜露既降,则皆黄陨而无余矣。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,非松也耶?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,求君之志,盖亦若斯而已。君之处也,与松为伍,则嶷然有以自立;及其为时而出,刚贞自持,不为物议之所移夺,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,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。或者不知,强谓君忘世,而致疑于出处间,可不可乎?
濂家青萝山之阳,山西老松如戟,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。第兵燹之余,峦光水色,颇失故态,栖栖于道路中,未尝不慨然兴怀。君何时归,濂当持石鼎相随,采黄精、茯苓,烹之于洞云间,亦一乐也。不知君能余从否乎?虽然,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