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卿尔何人,名亚我邹孟。其流变韩商,暴虐助嬴政。
坑儒议相思,偶语弃市令。马上治天下,鲰腐遭诟病。
绵蕞叔孙礼,粗知皇帝圣。龈龈辕固申,一经荧视听。
平津实不学,谬执翘材柄。司空城旦书,黄老渐复横。
万古惧长夜,珠囊渝金镜。广川孕灵秀,醇儒以气应。
下帷不窥园,三年心力劲。所读者何书,秦火烧未竟。
天人建三策,著录史迁摒。大愚吕布舒,偃也乃为佞。
历相皆骄王,诚格学术正。长沙亦奇才,儒林有论定。
遗祠今萧瑟,碑断草痕迸。下马拜无人,邻社笳鼓竞。
牧羊牧豕儿,有祷神不吝。同生汉武朝,纷纷取侯印。
书之有古篆,文之有六经。秦汉而下浸以徙,隶学基路生重扃。
其閒述者亦世出,牛蹄之水才一泓。先生之志在复古,胸中直气何森森。
独乘骐骥追大朴,执缚浮锐攘欃枪。手中一笔千万变,天风号令驱雷霆。
蛇蟠蠖屈体既具,鹗立虎视势乃成。刚柔伸屈有常势,天地之道阳与阴。
杰然出者其势耸,岳仞五千磨太清。盘然屈者非一屈,黄河九折来沧溟。
庞然一画势自若,老将坚卧中军营。至于一点亦有象,地丘人目天之星。
先生大体贵淳古,轻轻重重齐权衡。周家太师负黼扆,高冠大旆朝王庭。
唐虞二帝正揖让,皋夔稷契环两楹。圣人作乐有大本,剔抉淫卫完古音。
大匠作室以规矩,悉去臲?除斜撑。专车骨节世不朽,今乃一纵而一横。
巨灵以手遏大难,印入山骨磨不平。雄恢严毅不可犯,手中常握十万兵。
信乎创字自有说,宜必象形而象声。天地之大有万象,万象不能遁其情。
呜呼篆法乃如此,大哉刚健纯粹精。走兽之类为麒麟,飞鸟之类为鹪鹏。
蹊径之类为大路,垣墙之类为坚城。以德论之为圣人,以法论之为朝廷。
傍睨众字乃可笑,太山之重鸿毛轻。亡国之主好逸豫,儿女子辈多骄淫。
圣人之后惟孟子,古篆之后唯阳冰。金浑玉璞天下宝,嗟乎世俗多聋盲。
欲行古道世辄笑,欲言古学世辄惊。志之所之在一赋,斗筲之器徒易盈。
雕虫篆刻满天下,不矜实行矜虚名。六经尘土塞高阁,圣人之道成坎坑。
况乎古篆固可弃,胡为独好于先生。
夜来风信紧,晓色望犹迷。别港遥分北,连峰尽向西。
云随沙雁断,天入楚江低。为近三闾庙,群鸦特地啼。
名山我亦爱探寻,裙屐当年感不禁。自有灵源搜石洞,恰宜故事傲山阴。
黄公涧涸云眠石,陆子泉清月到林。曲水何如止水定,好凭领取在山心。
此日饶佳趣。正风流,周郎年少,小乔嫁与。共说名媛工翰墨,何止才能咏絮。
应魄煞、谢家娇女。纵遇仙郎才更健,倚香奁、亟索催妆句。
肯容易,登车去。
良宵上客簪缨聚。正当筵、灯红如昼,酒浓于乳。遮莫狂奴逢此夕,醉倚帘栊深处。
还戏傍、红窗低诉。佳婿从来怜小妇,蹙双蛾、定惹深闺妒。
谁许汝,先偷娶。
朝发箄洲头,暮泊鲇鱼口。江山不复识,牢落戎马后。
故乡昔殷富,狂寇屡芟蹂。焚杀一何惨,兵气尚缠纠。
警熛自东来,彩鹢壮屯守。荒忽几疆吏,丧地某至某。
泄泄今七年,未涤豺狼薮。酸涕强西眺,此心更何有。
敝庐荡无存,亲旧睽离久。烟火自葱郁,新屋十八九。
余息骤难苏,疲俗终安否。残妖决可扫,顾影念衰朽。
从来据机轴,是赖活人手。制胜非有他,临事毋一苟。
乱霞明高堞,秋色澹霜柳。对此风物殊,怆然低白首。
草木鸟兽之为物,众人之为人,其为生虽异,而为死则同,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。而众人之中,有圣贤者,固亦生且死于其间,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,虽死而不朽,逾远而弥存也。其所以为圣贤者,修之于身,施之于事,见之于言,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。修于身者,无所不获;施于事者,有得有不得焉;其见于言者,则又有能有不能也。施于事矣,不见于言可也。自诗书史记所传,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?修于身矣,而不施于事,不见于言,亦可也。孔子弟子,有能政事者矣,有能言语者矣。若颜回者,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,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。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,以为不敢望而及。而后世更百千岁,亦未有能及之者。其不朽而存者,固不待施于事,况于言乎?
予读班固艺文志,唐四库书目,见其所列,自三代秦汉以来,著书之士,多者至百余篇,少者犹三、四十篇,其人不可胜数;而散亡磨灭,百不一、二存焉。予窃悲其人,文章丽矣,言语工矣,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,鸟兽好音之过耳也。方其用心与力之劳,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? 而忽然以死者,虽有迟有速,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,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。今之学者,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,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,皆可悲也!
东阳徐生,少从予学,为文章,稍稍见称于人。既去,而与群士试于礼部,得高第,由是知名。其文辞日进,如水涌而山出。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,故于其归,告以是言。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,亦因以自警焉。
    