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际仰流云,崩腾如坏山。郁郁纷纷绕襟袖,方知身在层霄间。
扶桑一任天鸡叫,石洞希夷眠清峭。我乘奇气御天风,如蒸如沸号万窍。
夭矫不测群拿空,昂头露角盘苍龙。足傍谽谺逸深谷,森然鼓荡摧长松。
忽然神光纷来下,眼明金缕开西东。欲行不行俨相属,欲断不断联高踪。
须臾变化浩无际,惊涛涨海当吾胸,回望平野净尘土,参差城郭晞微红。
欲寻秦碑并汉碣,苍凉尽被青苔封。欻吸朝阳我独领,瑰秘更向山灵请。
以手开笼取置归,放之学堂掣烟景。交飞乱涌俄归山,拂槛萦窗无留影。
即应泼墨数斗挥淋漓,高悬生绡十丈满题诗。
番嫌结社闹,独往筑秋场。已谢二千石,何须八百桑。
站站夕时鸟,欣欣雨后秧。感时聊一适,不是阮生狂。
峥泓势犹怒。谁向层波剪冰箸。忆当日、青天乍擘。
伴火鬣朱鳞,度云穿雾。清秋岛屿。抱骊珠、浓睡腥雨。
莫也是,洧渊战罢,飘落翠蓬路。
羁旅。生涯如许。还藏得、鲛宫几缕。轻绡钿合潜贮。
怕一夜惊雷,破壁飞舞。何人拾凤羽。便斗草休教换去。
他年事,天风鹤背,拔下又重数。
晓渡呼云,秋山访雁,吟情先趁乡梦。暖风轻约行尘,草色一川翠涌。
元戎小队,隘紫陌、簪缨光动。看碧油沙际,陈兵玉勒,柳边飞鞚。
陪密幄、折冲需用。赞上幕、典刑增重。发硎初试,牛刀储才,正须药笼。
清时异数,有天外、好风吹送。想驿亭、筹笔风流,应忆剪灯曾共。
君钱塘袁氏,讳枚,字子才。其仕在官,有名绩矣。解官后,作园江宁西城居之,曰“随园”。世称随园先生,乃尤著云。祖讳锜,考讳滨,叔父鸿,皆以贫游幕四方。君之少也,为学自成。年二十一,自钱塘至广西,省叔父于巡抚幕中。巡抚金公鉷一见异之,试以《铜鼓赋》,立就,甚瑰丽。会开博学鸿词科,即举君。时举二百馀人,惟君最少。及试,报罢。中乾隆戊午科顺天乡试,次年成进士,改庶吉士。散馆,又改发江南为知县;最后调江宁知县。江宁故巨邑,难治。时尹文端公为总督,最知君才;君亦遇事尽其能,无所回避,事无不举矣。既而去职家居,再起,发陕西;甫及陕,遭父丧归,终居江宁。
君本以文章入翰林有声,而忽摈外;及为知县,著才矣,而仕卒不进。自陕归,年甫四十,遂绝意仕宦,尽其才以为文辞歌诗。足迹造东南,山水佳处皆遍。其瑰奇幽邈,一发于文章,以自喜其意。四方士至江南,必造随园投诗文,几无虚日。君园馆花竹水石,幽深静丽,至棂槛器具,皆精好,所以待宾客者甚盛。与人留连不倦,见人善,称之不容口。后进少年诗文一言之美,君必能举其词,为人诵焉。
君古文、四六体,皆能自发其思,通乎古法。于为诗,尤纵才力所至,世人心所欲出不能达者,悉为达之;士多仿其体。故《随园诗文集》,上自朝廷公卿,下至市井负贩,皆知贵重之。海外琉球有来求其书者。君仕虽不显,而世谓百馀年来,极山林之乐,获文章之名,盖未有及君也。
君始出,试为溧水令。其考自远来县治。疑子年少,无吏能,试匿名访诸野。皆曰:“吾邑有少年袁知县,乃大好官也。”考乃喜,入官舍。在江宁尝朝治事,夜召士饮酒赋诗,而尤多名迹。江宁市中以所判事作歌曲,刻行四方,君以为不足道,后绝不欲人述其吏治云。
君卒于嘉庆二年十一月十七日,年八十二。夫人王氏无子,抚从父弟树子通为子。既而侧室钟氏又生子迟。孙二:曰初,曰禧。始,君葬父母于所居小仓山北,遗命以己祔。嘉庆三年十二月乙卯,祔葬小仓山墓左。桐城姚鼐以君与先世有交,而鼐居江宁,从君游最久。君殁,遂为之铭曰:粤有耆庞,才博以丰。出不可穷,匪雕而工。文士是宗,名越海邦。蔼如其冲,其产越中。载官倚江,以老以终。两世阡同,铭是幽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