笑含菊彩媚疏篱,巧作葵妆傍曲池。颜色从他矜速肖,芬馨如此孰争驰。
美人多恨颦双眉,眼波秋水增清奇。天然此石巧相似,儒生作砚声酸嘶。
横云惨淡远山碧,犹带深闺画时色。金坚玉润月轮圆,笑杀世间铜雀渴。
十年提挈随拙翁,相携谪堕溪山中。窗明几净日相对,风露夜永灯光红。
毛颖陈玄用功处,发秃肌销留不住。与君长此结幽欢,我自多言子无语。
好雨救焚如,喜极忘美睡。徘徊湿阶上,俯仰回物态。
惨惨就枯叶,已分死憔悴。感兹一溉恩,翻冱经天泪。
戊辰与子别京国,一别十年如顷刻。野人心性百事慵,尺书未入扬雄宅。
丈夫豪气心鼎轻,六品微官有何得。吾子风流近代稀,新诗首首追曹植。
鹏飞凤翥变化殊,龙舞蛟腾果安极。有怀欲语谁可知,寻常思汝心如塞。
山东李梦弼,河间李宗易。人来往往寄我书,兼有篇诗如络绎。
民怀昨日信亦至,独怪尔锡非曩昔。直卿山西消息无,粹夫河内声尤赫。
数君才名先后无,义气上与云霄浮。愧我龌龊只饮酒,未能彷佛身后图。
前日客从浒西过,历诵诸君有程课。此意萧条久不闻,私心岂但同年贺。
廊庙山林各有怀,好景不常时易蹉。愿君努力思古人,人生当作万年身。
有才上可报明主,坐令四海承经纶。浒西山水亦非恶,断壁悬崖何磊落。
终南太白走其下,清渭汧湋面相错。秋来朝夕云气横,乔木森森鸣鸟雀。
中情泮奂何所撄,旧日粗豪心渐薄。或向西河学钓鱼,或向东原访隐居。
割鸡饮如壑,跣足蓬头奚愧怍。譬如野鹜山鸡被樊絷。
一朝脱翅向空山,玉柱金甍肯轻集。达亦无所欢,穷亦无所苦。
我曹心事久不白,秃颖安能为君数。去年二月经紫阁,怪石惊湍陋天姥。
其下一里秦草堂,古人题咏横如堵。此时思欲与君游,击筑徜徉歌石鼓。
或时策杖瀑布间,或时坐远临高岵。此意寥寥不复同,因君叹息泪如雨。
得遇真传,便知下手,成功不难。得癸生之际,抽铅添汞,火休太燥,水莫令寒。
鼓动巽风,扇开炉韛,武炼方烹不等闲。金炉内,个两般灵物,锻炼成丸。
先须打破疑团。方透归根复命关。使赤子乘龙,离宫取水,金公跨虎,运火烧山。
金公无言,姹女敛袂,一个时辰炼就丹。浑吞了,证金刚不坏,超出人间。
风正挂蒲高,认中流、片影参差来去。半幅淡相随,澄晖里,划破几重烟树。
回挝棙柁,沙湾绿转痕斜露。鸥倚鹭翘浑未醒,已过芦埼荻浦。
软波帖帖轻移,渐微茫远逐,闲云飞渡。残照欲低时,江楼畔、应有消魂人数。
离情无据,一痕摇曳留难住。霞敛遥山,奁翠暝飏,入月阴深处。
群儿只解秘金玉,百岁作痴空润屋。君家胜味渠不知,掉头归来北窗读。
插架整整三万签,谁何有书真不然。是中文字到蝌蚪,补亡应得由庚篇。
异锦千囊更妙好,中有玉奁藏小草。不烦脱帽苦挥毫,漫说惊蛇杂飞鸟。
摩挲鼎彝自笑语,碧晕堆花久瘗土。悬知百好堕儿戏,此物一出吞万古。
客来错恶初不解,把玩慇勤定为怪。我知此老极不浅,规模正欲超三代。
明日届商序,惄焉凄在怀。微风动高叶,残雨堕空阶。
往事不堪问,孤情孰与偕。吾宗念之子,高咏坐秋斋。
飘飘上崇冈,游目眺西山。高山丽晴景,超然神虑闲。
群峰竞奔峭,历历纷上干。西连雁门阻,东瞰沧海湾。
信哉天地灵,万古开险艰。兴言展良游,缅邈不可扳。
但看芙蓉色,隐映青云间。灵踪良可感,览胜自忘还。
臣观自古帝王受图定鼎,皆欲传之万代,贻厥孙谋,故其垂拱岩廊,布政天下,其语道也必先淳朴而抑浮华,其论人也必贵忠良而鄙邪佞,言制度也则绝奢靡而崇俭约,谈物产也则重谷帛而贱珍奇。然受命之初,皆遵之以成治;稍安之后,多反之而败俗。其故何哉?岂不以居万乘之尊,有四海之富,出言而莫己逆,所为而人必从,公道溺于私情,礼节亏于嗜欲故也?语曰:“非知之难,行之惟难;非行之难,终之斯难。”所言信矣。
伏惟陛下,年甫弱冠,大拯横流,削平区宇,肇开帝业。贞观之初,时方克壮,抑损嗜欲,躬行节俭,内外康宁,遂臻至治。论功则汤、武不足方;语德则尧、舜未为远。臣自抉居左右,十有余年,每侍帷幄,屡奉明旨。常许仁义之道,守之而不失;俭约之志,终始而不渝。一言兴邦,斯之谓也。德音在耳,敢忘之乎?而顷年已来,稍乖曩志,敦朴之理,渐不克终。谨以所闻,列之如左:
陛下贞观之初,无为无欲,清静之化,远被遐荒。考之于今,其风渐堕,听言则远超于上圣,论事则未逾于中主。何以言之?汉文、晋武俱非上哲,汉文辞千里之马,晋武焚雉头之裘。今则求骏马于万里,市珍奇于域外,取怪于道路,见轻于戎狄,此其渐不克终,一也。
昔子贡问理人于孔子,孔子曰:“懔乎若配索之驭六马。”子贡曰:“何其畏哉?”子曰:“不以道导之,则吾雠也,若何其无畏纂?”故《书》曰:“民惟邦本,本固邦宁。”为人上者奈何不敬?陛下贞观之始,视人如伤的,恤其勤劳,爱民犹子,每存简约,无所营为。顷年已来,意在奢纵,忽忘卑俭,轻用人力,乃云:“百姓无事则骄逸,劳役则易使。”自古以来,未有百姓逸乐而致倾败者也,何有逆畏其骄逸,而故欲劳役者哉?恐非兴邦之至言,岂安人之长算?此其渐不克终,二也。
陛下贞观之初,损己以利物,至于今日,纵欲以劳人,卑俭之迹岁改,,骄侈之情日异。虽忧人之言不绝于口,而乐身之事实切于心。或时欲有所营,虑人致谏,乃云:“若不为此,不便我身。”人臣之情,何可复争?此直意在杜谏者之口,岂日择善而行者乎?此其渐不克终,三也。
立身成败,在于所染们,兰芷鲍鱼,与之俱化,慎乎所习,不可不思。陛下贞观之初,砥砺名节,不私于物,唯善是与,亲爱君子,疏斥小人,今则不然,轻亵小人,礼重君子。重君子也,敬而远之;轻小人也,狎而近之巧。近之则不见其非,远之则莫知其是。莫知其是,则不问而自疏,不见其非,则有时而自昵。昵近小人,非致理之道;疏远君子,岂兴邦之义?此其渐不克终,四也。
《书》曰:“不作无益害有益,功乃成;不贵异物贱用物,人乃足。犬马非其土性不畜,珍禽奇兽弗育于国。”陛下贞观之初,动遵尧、舜,捐金抵璧,反朴还淳。顷年以来,好尚奇异,难得之货,无运不臻;珍玩之作,无时能止。上好奢靡而望下敦朴,未之有也。末作滋兴,而求丰实,其不可得亦已明矣。此其渐不克终,五也。
贞观之初,求贤如渴,善人所举,信而任之,取其所长,恒恐不及。近岁已来,由心好恶弘,或从善举而用之,要或一人毁而弃之,或积年任而用之,或一朝疑而远之。夫行有素履,事有成迹,所毁之人,未必可信于所举;积年之行,不应顿失于一朝。君子之怀,蹈仁义而弘大德,小人之性,好谗佞以为身谋,陛下不审察其根源,而轻为之减否,是使守道者日疏,干求者日进,所以人思苟免,莫能尽力。此其渐不克终,六也。
陛下初登大位,高居深视,事惟清静,心无嗜欲,内除毕弋之物,外绝畋猎之源。数载之后,不能固志,虽无十旬之逸,或过三驱之礼,遂使盘游之娱,见讥于百姓,鹰犬之贡,远及于四夷。或时教习之处,道路遥远,侵晨而出,入夜方还,以驰骋为欢,莫虑不虞之变,事之不测,其可救乎?此其渐不克终,七也。
孔子曰:“君使臣以礼,臣事君以忠。”然则君之待臣,义不可薄。陛下初践大位,敬以接下,君恩下流,臣情上达,咸思竭力,心无所隐。顷年已来,多所忽略,或外官充使,奏事入朝,思睹阙庭,将陈所见,欲言则颜色不接,欲请又恩礼不加,间因所短,诘其细过,虽有聪辩之略,莫能申其忠款,而望上下同心,君臣交泰,不亦难乎?此其渐不克终,八也。
傲不可长,欲不可纵,乐不可极,志不可满。四者,前王所以致福,通贤以为深诫。陛下贞观之初,孜孜不怠,屈已从人,恒若不足。顷年已来,微有矜放,恃功业之大,意蔑前王,负圣智之明,心轻当代,此傲之长也。欲有所为,皆取遂意,纵或抑情从谏,终是不能忘怀,此欲之纵也。志在嬉游,情无厌倦,虽未全妨政事,不复专心治道,此乐将极也。率土乂安,四夷款服,仍远劳士马,问罪遐裔,此志将满也。亲狎者阿旨而不肯言,疏远者畏威而莫敢谏,积而不已,将亏圣德。此其渐不克终,九也。
昔陶唐、成汤之时非无灾患,而称其圣德者,以其有始有终,无为无欲,遇灾则极其忧勤,时安则不骄不逸故也。贞观之初,频年霜旱,畿内户口并就关外,携负老幼,来往数千,曾无一户逃亡,一人怨苦,此诚由识陛下矜育之怀,所以至死无携贰。顷年已来,疾于徭役,关中之人,劳弊尤甚。杂匠之徒,下日悉留和雇,正兵之辈,上番多别驱使,和市之物绝于乡闾,递送之夫相继于道路。既有所弊,易为惊扰,脱因水旱,谷麦不收,恐百姓之心,不能如前日之宁帖。此其渐不克终,十也。
臣闻“祸福无门,唯人所召。人无衅焉,妖不妄作。伏惟陛下统天御宇十有三年,道洽寰中,威加海外,年谷丰稔,礼教聿兴,比屋喻于可封如,菽粟同于水火。暨乎今岁,天灾流行,炎气致旱,乃远被于郡国;凶丑作孽,忽近起于毂下。夫天何言哉?垂象示诫如,斯诚陛下惊惧之辰,忧勤之日也。若见诫而惧,择善而从,同周文之小心,追殷汤之罪己。前王所以致理者,勤而行之;今时所以败德者,思而改之。与物更新,易人视听,则宝祚无疆,普天幸甚,何祸败之有乎?然则社稷安危。国家治乱,在于一人而已。当今太平之基,既崇极天之峻;九仞之积,犹亏一篑之功。千载休期,时难再得,明主可为而不为,微臣所以郁结而长叹者也。
臣诚愚鄙,不达事机,略举所见十条,辄以上闻圣听。伏愿陛下采臣狂瞽之言,参以刍荛之议,冀千虑一得,衮职有补,则死日生年,甘从斧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