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松盘空瘦蛟舞,败叶飒飒如秋雨。红墙一角暮云平,郑王祠宇昭千古。
圣代褒封祀典崇,鼎新庙貌极穹窿。易名忠节辉青史,俎豆春秋拜下风。
太息前朝丁季造,只身欲挽狂澜倒。雄心虽说效扶馀,比似田横栖海岛。
焚罢蓝衫换战衣,鲸鱼到处碧波飞。滇南犹有嗣君在,闽事无成涕几挥。
厦金两屿全师抗,舳舻千里谋北向。三军齐唱望江南,未许香焚孝陵上。
九皋航海往来频,正朔犹存天祐春。退步洪荒开世界,天心亦似爱孤臣。
相从文武多俊杰,馀生草裹苌弘血。返日挥戈恨未能,幕府西台泪悽咽。
由来烈母有奇儿,庭下寒梅挺古姿。可惜将星旋告霣,渡河宗泽恨终垂。
大厦已倾支不得,长耳草鸡谶群识。窜身耻作陈宜中,力战何殊李定国。
古木荒凉噪暮鸦,寺称海会几年华。杜鹃血染王孙草,精卫冤含帝子花。
记室麟鸿绝命词,舍人苜宿大哀赋。零丁洋里叹零丁,吮毫欲续文山句。
人生忠孝本难全,移孝作忠可与权。瞿张所处堪伯仲,文肃吁恳荩疏传。
同甫气豪有健笔,楹联字字胸臆出。我今瞻拜荐馨香,采风簪笔纪其实。
辟地擎天伟绩彰,葵倾私慕民难忘。怒涛犹作灵胥恨,多少诗人吊夕阳。
华构峥嵘倚碧霄,开筵潇洒聚英僚。衣沾翠霭天收雨,目送银山海上潮。
半日清欢浃觞咏,几番凉吹韵笙箫。醺酣老客依帡庇,归隐而今岂俟招。
陵阳古仙人,记载说有二。姓窦名子明,其术善服饵。
剖鱼得丹书,学仙志以遂。或云放白龙,三年龙复至。
迎之上升天,颇类琴高事。县名始汉时,山分纪唐志。
今实在宣城,三峰各位置。庙貌古衣冠,血食斯土地。
旧碑已无存,难断汉晋异。有钟钮辟邪,冶铁勒款识。
己卯纪绍兴,俗书不成字。不知何年人,移来甘露寺。
急为涤尘封,审辨至再四。手拓墨本归,挥汗忘形瘁。
我昨访梓君,庙碑皆明季。又搜刻漏文,久已佚其器。
因叹古迹留,每遭造物忌。此非神仙护,完好良不易。
长揖谢陵阳,感君锡奇秘。
局蹐川谷行,徘徊关山路。归云渡清溪,残雪在高树。
初晴南风转,细响暗泉注。峰回触厜㕒,径仄涌沮洳。
吴楚未解兵,雍梁困徭戍。险阻成通途,戈鋋竞奔赴。
野哭耳怯闻,烽烟望增怖。勋名嗟无成,悔不老章句。
何时阪泉师,一扫蚩尤雾。
叠嶂凌空结化城,探奇共喜值新晴。山房月出夜摩界,云壑泉飞太古声。
猿鸟中宵随衲定,松杉亭午伴经清。庭前柏子青青色,今昔何人同作盟。
相逢郁水渡,万里独还时。睹面一无语,存心两自知。
人归村暗路,鹊绕月明枝。岂念栖迟意,云山不可期。
嘉祐二年,龙图阁直学士,尚书吏部郎中梅公,出守於杭。於其行也,天子宠之以诗。於是始作有美之堂。盖取赐诗之首章而名之,以为杭人之荣。然公之甚爱斯堂也,虽去而不忘。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师,命予志之。其请至六七而不倦,予乃为之言曰:
夫举天下之至美与其乐,有不得兼焉者多矣。故穷山水登临之美者,必之乎宽闲之野、寂寞之乡,而後得焉。览人物之盛丽,跨都邑之雄富者,必据乎四达之冲、舟车之会,而後足焉。盖彼放心於物外,而此娱意於繁华,二者各有适焉。然其为乐,不得而兼也。
今夫所谓罗浮、天台、衡岳、洞庭之广,三峡之险,号为东南奇伟秀绝者,乃皆在乎下州小邑,僻陋之邦。此幽潜之士,穷愁放逐之臣之所乐也。若四方之所聚,百货之所交,物盛人众,为一都会,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,以资富贵之娱者,惟金陵、钱塘。然二邦皆僭窃於乱世。及圣宋受命,海内为一。金陵以後服见诛,今其江山虽在,而颓垣废址,荒烟野草,过而览者,莫不为之踌躇而凄怆。独钱塘,自五代始时,知尊中国,效臣顺及其亡也。顿首请命,不烦干戈。今其民幸富完安乐。又其俗习工巧。邑屋华丽,盖十馀万家。环以湖山,左右映带。而闽商海贾,风帆浪舶,出入於江涛浩渺、烟云杳霭之间,可谓盛矣。
而临是邦者,必皆朝廷公卿大臣。若天子之侍从,四方游士为之宾客。故喜占形胜,治亭榭。相与极游览之娱。然其於所取,有得於此者,必有遗於彼。独所谓有美堂者,山水登临之美,人物邑居之繁,一寓目而尽得之。盖钱塘兼有天下之美,而斯堂者,又尽得钱塘之美焉。宜乎公之甚爱而难忘也。 梅公清慎,好学君子也。视其所好,可以知其人焉。
四年八月丁亥,庐陵欧阳修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