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聋却说聋难医,公年七十听已迟。归根夙慧空五蕴,问谁更笑阿翁痴。
兜元国中路识否,雷鸣蚁斗常纷歧。公今身历耳聋状,告余妙理徵新诗。
初如闻秋蝉,缠绵断续鸣高枝。复如风涛走,大块噫气轰相吹。
无弦之琴愔愔默默何所思,脱底之桶外视不改中已离。
跫然足音至窗下,槃姗勃窣,但诧花砖之影纷䙰褷。
客来晤面首方侧,言犹未及袖如先神怡。清歌妙舞仿佛知雅意,但见彩袖翩翻烂熳风前披。
惟公丰采自不聩,矫矫海鹤争清姿。芸然群动息方寸,大扣小扣泛尔肆应无纤遗。
台鼎赞谟略,黄阁调纶丝。西园东壁掌枢要,总持百揆,清毖庶狱臻咸熙。
乃知所谓异人者,手口眼耳能兼资。琐屑外物讵为累,不聋于心心为师。
明目达聪上正赖,规圆矩方公自持。君不见汉相张苍登百岁,年年社酒应莫辞。
横经处处客诸侯,一上高台愧不休。讲罢直饶花自雨,未妨辕下作官牛。
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戌刻,地大震。余适客稷下,方与表兄李笃之对烛饮。忽闻有声如雷,自东南来,向西北去。众骇异,不解其故。俄而几案摆簸,酒杯倾覆;屋梁椽柱,错折有声。相顾失色。久之,方知地震,各疾趋出。见楼阁房舍,仆而复起;墙倾屋塌之声,与儿啼女号,喧如鼎沸。
人眩晕不能立,坐地上,随地转侧。河水倾泼丈余,鸡鸣犬吠满城中。逾一时许,始稍定。视街上,则男女裸聚,竞相告语,并忘其未衣也。后闻某处井倾仄,不可汲;某家楼台南北易向;栖霞山裂;沂水陷穴,广数亩。此真非常之奇变也。
鼍呿鲸吼,龙腾犀踏,胥江万叠惊涛。沿水败墙,临风坏驿,千秋尚祀人豪。
英爽未全凋。正绿昏画幔,红黦霞旓。太息承尘,我来还为拂蟏蛸。
城楼径矗层霄。怅苏台碧藓,相望岧峣。西子笑时,包胥哭后,霸吴入郢徒劳。
飒沓响弓刀。算稽山越榭,今也蓬蒿。社鼓神弦,依稀疑和市中箫。
凉飙未夺火云权,烁石炎曦势欲燃。妄意拟寻河朔饮,狂歌烂醉太平年。
迢迢海阔烽烟远,虞苑深秋一棹还。手拂寒云归野径,窗开明月认前山。
孤峰扫榻藏高影,万木横桥断俗閒。池上风幡翻论后,满庭黄叶掩荆关。
崚嶒风骨比神仙,不数诗狂与酒颠。寿世文章传后辈,名山丝竹写中年。
瑟琴偕老双鸠健,阊阖回春万象悬。恰羡家声方鹊起,经畬常获有人研。
岁需千百万,科敛日骚然。刮地兵如笓,持人吏有权。
连连下符牒,琐琐算缗钱。给得军储否,民生绝可怜。
道京师而东,水浮浊流,陆走黄尘,陂田苍莽,行者倦厌。凡八百里,始得灵壁张氏之园于汴之阳。其外修竹森然以高,乔木蓊然以深,其中因汴之余浸,以为陂池;取山之怪石,以为岩阜。蒲苇莲芡,有江湖之思;椅桐桧柏,有山林之气;奇花美草,有京洛之态;华堂厦屋,有吴蜀之巧。其深可以隐,其富可以养。果蔬可以饱邻里,鱼鳌笋菇可以馈四方之客。余自彭城移守吴兴,由宋登舟,三宿而至其下。肩舆叩门,见张氏之子硕,硕求余文以记之。
维张氏世有显人,自其伯父殿中君,与其先人通判府君,始家灵壁,而为此园,作兰皋之亭以养其亲。其后出仕于朝,名闻一时。推其馀力,日增治之,于今五十馀年矣。其木皆十围,岸谷隐然。凡园之百物,无一不可人意者,信其用力之多且久也。
古之君子,不必仕,不必不仕。必仕则忘其身,必不仕则忘其君。譬之饮食,适于饥饱而已。然士罕能蹈其义、赴其节。处者安于故而难出,出者狃于利而忘返。于是有违亲绝俗之讥,怀禄苟安之弊。今张氏之先君,所以为子孙之计虑者远且周,是故筑室艺园于汴、泗之间,舟车冠盖之冲。凡朝夕之奉,燕游之乐,不求而足。使其子孙开门而出仕,则跬步市朝之上;闭门而归隐,则俯仰山林之下。于以养生治性,行义求志,无适而不可。故其子孙仕者皆有循吏良能之称,处者皆有节士廉退之行。盖其先君子之泽也。
余为彭城二年,乐其风土。将去不忍,而彭城之父老亦莫余厌也,将买田于泗水之上而老焉。南望灵壁,鸡犬之声相闻,幅巾杖屦,岁时往来于张氏之园,以与其子孙游,将必有日矣。元丰二年三月二十七日记。
    