句曲峰高倚太阳,不风岩谷自清凉。四时岚彩霏夔雪,百道泉流湛玉霜。
雅称采芝追绮季,尤宜散发学嵇康。龙鳞璀错松当径,凤尾䙰褷竹过墙。
月上海门蟾早觉,露寒瑞草鹤先尝。仙人卓剑降魑魅,道士书符禁獝狂。
宝气丹光生夜寂,黄精白朮引年长。茅君虎卧瑶坛上,萧史鸾栖碧殿旁。
桂树寒山违谢客,桃花流水忆刘郎。猿猱任占青萝帐,薜荔从生绿石床。
世难有身空自累,诗成无雁倩谁将。欲凭锦瑟传幽思,才理朱弦意巳忘。
伏暑无所适,散带行前庭。轻风入檐来,嘒嘒新蝉鸣。
上有梧桐树,参差闻雨声。浮云忽东驰,霖潦浩纵横。
客心既云乐,况有良友生。高谈永终日,雅奏和且平。
举世皆泥涂,斯人濯其缨。古学日以坠,先民犹可程。
前笙与后管,相待成咸英。朝日与夕月,相续为光明。
勉尔千秋业,慰我怀古情。
香雪千山煖不消,我行处处踏琼瑶。绝胜破帽骑驴客,风雪寻诗过灞桥。
叹嗟浮世。被荣华、驱策名和利。人人斗作机心起。
百般奸计。嫉妒愈增侥巧重,生俱相效皆贪爱。何曾停住常若是。
各衒女夸男孙奉侍。更酒迷歌惑望长遂。还知七十应难值,便百年限来,无有推避。
早早悟、前途不如意。急回头便许,脱了生死。投玄访妙,搜微密察幽秘。
管取自然,神气双全分明见,元初个、真真圆性,诚恁似。
玉貌琼颜奇又异。莹宝光、瑶彩吐祥瑞。金丹结就虚空萃,处清静,大罗天上仙位。
八月九月天雨霜,北风吹沙边草黄。骍弓白羽黄金镝,虎皮蒙鞍悬两狼。
契丹小儿头半秃,生来湩饮常食肉。弯弓射猎不遗镞,阿㕙但遣韩卢逐。
解鞍野食仍割鲜,止息还依沙草边。同唱胡歌作胡语,醉来却枕穹庐眠。
嗟哉尔㕙良独苦,致身三月如何补。纵然用作管城君,秦人少恩弃如土。
地迥翻疑隔市城,重门尽日锁秋声。雨生深院心全爽,云散空廊眼正明。
沧海岂无珠未得,碧梧应有凤先鸣。乌台风采谁能似,雄辨悬河满坐倾。
残照城东,风急处、暮笳声咽。正卸毂、平原祠外,前行瞻谒。
作郡回思天宝日,九重乐极金瓯缺。蓦然闻鼙鼓,起渔阳,霓裳歇。
卫弹邑,千秋节。争坐位,千金贴。只拒降斩使,是何忠烈。
犹有祠堂传俎豆,更存心迹书碑碣。羡双双姓字,弟兄香,常山舌。
古佛有通津,当阳亘古今。悬崖能撒手,一语直千金。
龙洞山农叙《西厢》,末语云:“知者勿谓我尚有童心可也。”夫童心者,真心也。若以童心为不可,是以真心为不可也。夫童心者,绝假纯真,最初一念之本心也。若失却童心,便失却真心;失却真心,便失却真人。人而非真,全不复有初矣。 童子者,人之初也;童心者,心之初也。夫心之初,曷可失也?然童心胡然而遽失也。
盖方其始也,有闻见从耳目而入,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。其长也,有道理从闻见而入,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。其久也,道理闻见日以益多,则所知所觉日以益广,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,而务欲以扬之而童心失。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,而务欲以掩之而童心失。夫道理闻见,皆自多读书识义理而来也。古之圣人,曷尝不读书哉。然纵不读书,童心固自在也;纵多读书,亦以护此童心而使之勿失焉耳,非若学者反以多读书识义理而反障之也。夫学者既以多读书识义理障其童心矣,圣人又何用多著书立言以障学人为耶?童心既障,于是发而为言语,则言语不由衷;见而为政事,则政事无根柢;著而为文辞,则文辞不能达。非内含于章美也,非笃实生辉光也,欲求一句有德之言,卒不可得,所以者何?以童心既障,而以从外入者闻见道理为之心也。
夫既以闻见道理为心矣,则所言者皆闻见道理之言,非童心自出之言也,言虽工,于我何与?岂非以假人言假言,而事假事、文假文乎!盖其人既假,则无所不假矣。由是而以假言与假人言,则假人喜;以假事与假人道,则假人喜;以假文与假人谈,则假人喜。无所不假,则无所不喜。满场是假,矮人何辩也。然则虽有天下之至文,其湮灭于假人而不尽见于后世者,又岂少哉!何也?天下之至文,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。苟童心常存,则道理不行,闻见不立,无时不文,无人不文,无一样创制体格文字而非文者。诗何必古《选》,文何必先秦,降而为六朝,变而为近体,又变而为传奇,变而为院本,为杂剧,为《西厢曲》,为《水浒传》,为今之举子业,皆古今至文,不可得而时势先后论也·故吾因是而有感于童心者之自文也,更说什么六经,更说什么《语》、《孟》乎!
夫六经、《语》、《孟》,非其史官过为褒崇之词,则其臣子极为赞美之语,又不然,则其迂阔门徒、懵懂弟子,记忆师说,有头无尾,得后遗前,随其所见,笔之于书。后学不察,便谓出自圣人之口也,决定目之为经矣,孰知其大半非圣人之言乎?纵出自圣人,要亦有为而发,不过因病发药,随时处方,以救此一等懵懂弟子,迂阔门徒云耳。医药假病,方难定执,是岂可遽以为万世之至论乎?然则六经、《语》、《孟》,乃道学之口实,假人之渊薮也,断断乎其不可以语于童心之言明矣。呜呼!吾又安得真正大圣人童心未曾失者而与之一言文哉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