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孙春望思寥寥,冠盖当年盛八萧。花靥重重墙外见,琴心切切酒中招。
屠龙已破千金产,驷马重归万里桥。便解貉裘沽一醉,忍看红糁缀寒条。
骨肉他乡别,干戈远道心。倘过杨子渡,约略较愁深。
群昏自称豪,一奋碎神器。罪魁有三士,不在徐刚辈。
荣光首拒战,咋舌敌已怪。聂马久枝梧,彼族嗛强对。
朝中轻诸子,谓虏不足畏。何虞果掩至,很复得狼狈。
脱令津沽间,海城早为帅。微闻金鼓震,万众已崩溃。
牵羊必肉袒,所全讵百倍。京师安如山,完取十万械。
吾言匪诡诞,嚼血聊自快。
金丝细剪。恁弯环袅就,看时零乱。背花阴、掩袖凝思,蓦琼响纤纤,扣来银钏。
玉指双挑,把恨结、无端寻遍。笑团圆样子,层层抱住,到头不断。
似缘蚁珠宛转。似青蝉离蜕,绿蚕卸茧。便输伊、铁石心肠,怕几度回来,也须柔软。
解慧鹦哥,隔烟影、频频偷见。总怜如、绕梦疑山,只明一半。
九畹曾怀楚客骚,不堪沅澧去人遥。多情只有当时佩,别后清香尚未消。
万竿美竹修修翠,爱此朝朝坐竹中。困酒实应惭阮老,挥弦聊窃此嵇公。
市儿暮归钱满把,田翁秋收禾满野。人生勤苦必有获,天事岂常遗拙者。
鄙夫能言知读书,十五著论惊群儒。文章不作少壮用,白发垂领皮肉粗。
作官不如閒日多,得禄无若饥寒何。百年陈人谁比数,满眼贵士难经过。
欲为揣摩心智短,欲学造请颜色赧。黄金难成丹砂贵,紫芝将秀白日晚。
退居长安百不为,出门无马还步归。高天报施固有待,可得不如翁与儿。
联袂登飞云,婆娑云顶树。夜半雨淋漓,倏忽千愁聚。
激发多微言,感君药石句。黄岩有金仙,相期此生遇。
王生非狂者,乃以善哭称。每至欲悲时,不閒醉与醒。
音词初恻怆,涕泗随纵横。问之无所醉,坐客笑且惊。
王生不暇恤,若出诸其诚。嗟我与生友,此意犹未明。
丝染动墨悲,麟亡伤孔情。韩哀峻岭陟,阮感穷途行。
涕流贾太傅,音抗唐衢生。古来哭者多,其哭非吾名。
生其偶然欤,何苦摧神形。如其果有为,为尔同发声。
行文之道,神为主,气辅之。曹子桓、苏子由论文,以气为主,是矣。然气随神转,神浑则气灏,神远则气逸,神伟则气高,神变则气奇,神深则气静,故神为气之主。至专以理为主,则未尽其妙。盖人不穷理读书,则出词鄙倍空疏,人无经济,则言虽累牍,不适于用。故义理、书卷、经济者,行文之实,若行文自另是—事。譬如大匠操斤,无土木材料,纵有成风尽垩手段,何处设施?然有土木材料,而不善设施者甚多,终不可为大匠。故文人者,大匠也。神气音节者,匠人之能事也,义理、书卷、经济者,匠人之材料也。
神者,文家之宝。文章最要气盛,然无神以主之,则气无所附,荡乎不知其所归也。神者气之主,气者神之用。神只是气之精处。古人文章可告人者惟法耳,然不得其神而徒守其法,则死法而已。要在自家于读时微会之。李翰云:“文章如千军万马;风恬雨霁,寂无人声。”此语最形容得气好。论气不论势,文法总不备。
文章最要节奏;管之管弦繁奏中,必有希声窃渺处。
神气者,文之最精处也;音节者,文之稍粗处也;字句者,文之最粗处也。然余谓论文而至于字句,则文之能事尽矣。盖音节者,神气之迹也;字句者,音节之矩也。神气不可见,于音节见之;音节无可准,以字句准之。
音节高则神气必高,音节下则神气必下,故音节为神气之迹。一句之中,或多一字,或少一字;一字之中,或用平声,或用仄声;同一平字仄字,或用阴平、阳平、上声、去声、入声,则音节迥异,故字句为音节之矩。积字成句,积句成章,积章成篇,合而读之,音节见矣,歌而咏之,神气出矣。
文贵奇,所谓“珍爱者必非常物”。然有奇在字句者,有奇在意思者,有奇在笔者,有奇在丘壑者,有奇在气者,有奇在神者。字句之奇,不足为奇;气奇则真奇矣;神奇则古来亦不多见。次第虽如此,然字句亦不可不奇、自是文家能事。扬子《太玄》、《法言》,昌黎甚好之,故昌黎文奇。奇气最难识,大约忽起忽落,其来无端,其去无迹。读古人文,于起灭转接之间,觉有不可测识处,便是奇气。奇,正与平相对。气虽盛大,一片行去,不可谓奇。奇者,于一气行走之中,时时提起。太史公《伯夷传》可谓神奇。
文贵简。凡文,笔老则简,意真则简,辞切则简,理当则简,味淡则简,气蕴则简,品贵则简,神远而含藏不尽则简。故简为文章尽境。程子云:“立言贵含蓄意思,勿使无德者眩,知德者厌。”此语最有味。
文贵变。《易》曰:“虎变文炳,豹变文蔚。”又曰:“物相杂,故曰文。”故文者,变之谓也。一集之中篇篇变,一篇之中段段变,一段之之句句变,神变、气变、境变、音节变、字句变,惟昌黎能之。
文法有平有奇,须是兼备,乃尽文人之能事。上古文字初开,实字多,虚字少。典漠训诰,何等简奥,然文法自是未备。至孔于之时,虚字详备,作者神态毕出。《左氏》情韵并美,文采照耀。至先秦战国,更加疏纵。汉人敛之,稍归劲质,惟子长集其大成。唐人宗汉,多峭硬。宋人宗秦,得其疏纵,而失其厚茂,气味亦少薄矣。文必虚字备而后神态出,何可节损?然校蔓软弱,少古人厚重之气,自是后人文渐薄处。史迁句法似赘拙,而实古厚可爱。
理不可以直指也,故即物以明理,情不可以显言也,故即事以寓情。即物以明理,《庄子》之文也;即事以寓情,《史记》之文也。
凡行文多寡短长,抑扬高下,无一定之律,而有一定之妙,可以意会,而不可以言传。学者求神气而得之于音节,求音节而得之于字句,则思过半矣。其要只在读古人文字时,便设以此身代古人说话,一吞一吐,皆由彼而不由我。烂熟后,我之神气即古人之神气,古人之音节都在我喉吻间,合我喉吻者,便是与古人神气音节相似处,久之自然铿锵发金石声。
地辟萧梁代,幢标南汉年。登临吾辈重,怀想古人贤。
宴坐消长昼,清言入暝烟。更忻情所乐,一饱杖头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