昔人艺芳兰,遗迹越溪上。风流晋诸贤,好奇极寻访。
坐令后来人,吊古更惆怅。忆昔初来游,精庐适新创。
俯仰三十年,故交独青嶂。今晨天气佳,烟堤系轻舫。
相携得良朋,举酒互酬倡。散策依晴林,沿洄俯新涨。
地偏尘易遣,虑澹情自畅。回首昔时游,乐事终不忘。
谁谓古人远,千载欣一饷。彭殇端齐轨,蒙庄谅非妄。
昆崙播元气,积石喷灵波。东南控赤县,西北注黄河。
黄河西北来,崩浪触山开。天轮北惊电,地轴沸奔雷。
雷奔万馀里,鼓怒何时已。悬流白日下,漂沫浮云里。
洪波直射三秦道,巨灵擘山山为倒。二华峰开菡萏披,九嵏夹绕蛟龙抱。
九嵏巀嶭青天上,下有黄河日摇荡。欹岸长移渔父船,清沙好拄仙人杖。
仙人西归聊卜筑,开门正对黄河曲。浦口凫鹥上石床,云中薜荔垂茆屋。
男儿挂冠苦不早,玉体忧来日枯槁。尔去应寻河上公,我行欲访南山皓。
猕猴群居时,得食互争夺。嚣哓以力胜,无复长幼别。
及其有老病,同类争救活。嗛食置其旁,交来伺饥渴。
死埋高崖巅,并力事窊掘。乃知禀元命,无间䎉与狨。
质性有所偏,良能或焉阙。惟仁乃生理,恻隐由情发。
鸟乌知反哺,报祭及豺獭。人心具中和,推此与天达。
物欲为私蔽,真知反磨灭。利害怵于中,骨肉交朋绝。
一从失本心,比兽乃反劣。武夷山多猴,此事樵者说。
因书观□篇,惟日三省察。
太史声名重,江楼昔有言。诗清排屈宋,意古挹羲轩。
飞栋苍云合,窥鱼白羽翻。台高萦水府,气爽返梅魂。
市远风埃洁,川腴草木繁。沧浪初出日,瓠落可浮樽。
曲岸疏帆影,枯槎隐烧痕。秋容天漠漠,春意雨昏昏。
地易规模在,碑新典则存。溪山重入座,先哲岂虚论。
花落木棉城,春欲辞我去。把酒饯高楼,欲见春归处。
急雨随雷车,阴云屯日驭。白鸟烟际灭,青山意中遇。
半空银河翻,层檐玉虹注。平碧远原草,新阴近郊树。
想见桑柘烟,空濛故园趣。几人今夜心,蓑笠待天曙。
蛮子朝,澎湖内附平红毛。占城诸国尽输贡,西洋人已联官曹。
琉璃泛海七日迅,册使曾颁新敕印。世子就学陪臣从,赐得衣冠供馔盛。
复有安南久臣服,黎氏王封莫氏蹙。往来遣使与讲和,分疆各守漓江曲。
百蛮接踵梯航趋,奇貌诡饰累译殊。我愿殿绘《豳风》诗,不绘唐时《王会图》。
内翰执事:洵布衣穷居,尝窃有叹,以为天下之人,不能皆贤,不能皆不肖。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,合必离,离必合。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,而范公在相府,富公为枢密副使,执事与余公、蔡公为谏官,尹公驰骋上下,用力于兵革之地。方是之时,天下之人,毛发丝粟之才,纷纷然而起,合而为一。而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,不足以自奋于其间,退而养其心,幸其道之将成,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。不幸道未成,而范公西,富公北,执事与余公、蔡公分散四出,而尹公亦失势,奔走于小官。洵时在京师,亲见其事,忽忽仰天叹息,以为斯人之去,而道虽成,不复足以为荣也。既复自思,念往者众君子之进于朝,其始也,必有善人焉推之;今也,亦必有小人焉间之。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,则已矣。如其不然也,吾何忧焉?姑养其心,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,何伤?退而处十年,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,然浩浩乎其胸中若与曩者异。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,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,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,其势将复合为一。喜且自贺,以为道既已粗成,而果将有以发之也。既又反而思,其向之所慕望爱悦之而不得见之者,盖有六人焉,今将往见之矣。而六人者,已有范公、尹公二人亡焉,则又为之潸然出涕以悲。呜呼,二人者不可复见矣!而所恃以慰此心者,犹有四人也,则又以自解。思其止于四人也,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,以发其心之所欲言。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,远方寒士,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;余公、蔡公,远者又在万里外,独执事在朝廷间,而其位差不甚贵,可以叫呼扳援而闻之以言。而饥寒衰老之病,又痼而留之,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庭。夫以慕望爱悦其人之心,十年而不得见,而其人已死,如范公、尹公二人者;则四人之中,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,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!
执事之文章,天下之人莫不知之;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,愈于天下之人。何者?孟子之文,语约而意尽,不为巉刻斩绝之言,而其锋不可犯。韩子之文,如长江大河,浑浩流转,鱼鼋蛟龙,万怪惶惑,而抑遏蔽掩,不使自露;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,苍然之色,亦自畏避,不敢迫视。执事之文,纡余委备,往复百折,而条达疏畅,无所间断;气尽语极,急言竭论,而容与闲易,无艰难劳苦之态。此三者,皆断然自为一家之文也。惟李翱之文,其味黯然而长,其光油然而幽,俯仰揖让,有执事之态。陆贽之文,遣言措意,切近得当,有执事之实;而执事之才,又自有过人者。盖执事之文,非孟子、韩子之文,而欧阳子之文也。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者,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;彼不知者,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悦己也。夫誉人以求其悦己,洵亦不为也;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德,而不自知止者,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。
虽然,执事之名,满于天下,虽不见其文,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。而洵也不幸,堕在草野泥涂之中。而其知道之心,又近而粗成。而欲徒手奉咫尺之书,自托于执事,将使执事何从而知之、何从而信之哉?洵少年不学,生二十五岁,始知读书,从士君子游。年既已晚,而又不遂刻意厉行,以古人自期,而视与己同列者,皆不胜己,则遂以为可矣。其后困益甚,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,始觉其出言用意,与己大异。时复内顾,自思其才,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。由是尽烧曩时所为文数百篇,取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、韩子及其他圣人、贤人之文,而兀然端坐,终日以读之者,七八年矣。方其始也,入其中而惶然,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。及其久也,读之益精,而其胸中豁然以明,若人之言固当然者。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。时既久,胸中之言日益多,不能自制,试出而书之。已而再三读之,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,然犹未敢以为是也。近所为《洪范论》《史论》凡七篇,执事观其如何?嘻!区区而自言,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,以求人之知己也。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