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来停棹傍茶庵,镫火人家炤碧潭。恰似吴娘好眉黛,语儿泾畔月初三。
绝胜韶光病未知,出门犹喜及芳时。苦嗟逝景摧霜鬓,强抑愁怀付酒卮。
泣雨今朝如送客,惜花昨岁负题诗。匆匆又放江城棹,赠药偏萦别后思。
野外来仙□,城西启别筵。江山摩诘画,花月少陵篇。
始结芝兰契,终期金石坚。秋风折杨柳,远道思绵绵。
绣壁溅群瀑,合飞势渐缓。水口回层峦,峭削如岸断。
茅茨四五家,篱落曲以款。幽人此间住,好风涤烦懑。
桃源理或然,奥区事非诞。绕径柳毵毵,依墙枣纂纂。
接筒引流长,叠石架桥短。孤亭当翠微,脩竹森千笴。
远岫霭微岚,鸣禽乐暄暖。飘飘携琴客,巾屦亦閒散。
问渠胡不弹,清音胜丝管。
草木鸟兽之为物,众人之为人,其为生虽异,而为死则同,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。而众人之中,有圣贤者,固亦生且死于其间,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,虽死而不朽,逾远而弥存也。其所以为圣贤者,修之于身,施之于事,见之于言,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。修于身者,无所不获;施于事者,有得有不得焉;其见于言者,则又有能有不能也。施于事矣,不见于言可也。自诗书史记所传,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?修于身矣,而不施于事,不见于言,亦可也。孔子弟子,有能政事者矣,有能言语者矣。若颜回者,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,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。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,以为不敢望而及。而后世更百千岁,亦未有能及之者。其不朽而存者,固不待施于事,况于言乎?
予读班固艺文志,唐四库书目,见其所列,自三代秦汉以来,著书之士,多者至百余篇,少者犹三、四十篇,其人不可胜数;而散亡磨灭,百不一、二存焉。予窃悲其人,文章丽矣,言语工矣,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,鸟兽好音之过耳也。方其用心与力之劳,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? 而忽然以死者,虽有迟有速,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,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。今之学者,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,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,皆可悲也!
东阳徐生,少从予学,为文章,稍稍见称于人。既去,而与群士试于礼部,得高第,由是知名。其文辞日进,如水涌而山出。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,故于其归,告以是言。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,亦因以自警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