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亥岁云暮,西山事甲兵。赢粮匝邛道,荷戟争羌城。
严冬阴风劲,穷岫泄云生。昏曀无昼夜,羽檄复相惊。
拳局竞万仞,崩危走九冥。籍籍峰壑里,哀哀冰雪行。
圣人御宇宙,闻道泰阶平。肉食谋何失,藜藿缅纵横。
武昌南望尽云沙,楚岸湘亭更好花。桃李百城开士馆,星河中夜傍仙槎。
南宫书画新连舫,吏部文章旧满家。直北五云天更远,欲从何处望京华。
群公湖上欣持杯,此会难再须徘徊。百年籍册比铜版,祖皇严令如春雷。
就中半字谁敢裂,冤抑扣之自能雪。环以波光水气寒,六月那知有炎热。
千棂万牖诸库开,我初见之犹惊猜。承平户口转增益,但睹万国梯航来。
我朝声教皆渐被,周礼司徒掌舆地。示来诗句何铿锵,剩有高才敌宾戏。
中洲去岸六七里,犹忆宿湖霄曳履。画船上锁金钥收,极目惟看渺瀰水。
一来五日耗不通,纱窗夜夜明晴虹。魂清少寐歌达旦,馀音下撼蛟龙宫。
廿年不到湖上路,回首光阴如箭去。澄波照影衰鬓蓬,自觉容颜已非故。
沿堤高柳仍含烟,钟山一幅罨画然。无端往事不可问,惟有景物如当年。
饱尝世变历艰辛,枉自蹉跎六十春。堪笑鲲鹏时未至,恰惭鸿鹄志难伸。
乐天望月新添恨,宗悫乘风快问津。差幸一枝聊可寄,龙门仰企荷陶甄。
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,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,而集录之,以为十卷。子美,杜氏婿也。遂以其集归之,而告于公曰:“斯文,金玉也。弃掷埋没粪土,不能销蚀。其见遗于一日产,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。虽其埋没而未出,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,而物亦不能掩也。故方其摈斥摧挫、流离穷厄之时直,文章已自行于天下。虽其怨家仇人,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,至其文章,则不能少毁而掩蔽之也。凡人之情,忽近而贵远。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,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?公其可无恨。”
予尝考前世文章、政理之盛衰,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,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。后百有余年,韩、李之徒出,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。唐衰兵乱,又百余年,而圣宋兴,天下一定,晏然无事。又几百年阳,而古文始盛于今。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。幸时治矣,文章或不能纯粹,或迟久而不相及妇。何其难之若是欤?岂非难得其人欤!苟一有其人,又幸而及出于治世,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!嗟吾子美,以一酒食之过,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。此其可以叹息流涕,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。
子美之齿少于余。而予学古文,反在其后。天圣之间,予举进士于有司,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,号为时文,以相夸尚气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,作为古歌诗、杂文旭。时人颇共非笑之,而子美不顾也。其后,天子患时文之弊,下诏书,讽勉学者以趋于古焉。由是其风渐息,而学者稍趋于古焉。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,其始终自守,不牵世俗趋舍,可谓特立之士也。
子美官至大理评事、集贤校理而废,后为湖州长史以卒,享年四十有一。其状貌奇伟,望之昂然,而即之温温,久而愈可爱慕。其才虽高,而人亦不甚嫉忌。其击而去之者,意不在子美也。赖天子聪明仁圣,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,二三大臣而下,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,皆蒙保全,今并列于荣宠。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,多一时之豪俊,亦被收采,进显于朝廷。而子美不幸死矣。岂非其命也!悲夫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