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七年来又悼亡,续弦仍复谱求皇。鬑鬑四十罗敷喜,摩捋郎须细看郎。
马伶者,金陵梨园部也。金陵为明之留都,社稷百官皆在,而又当太平盛时,人易为乐。其士女之问桃叶渡、游雨花台者,趾相错也。梨园以技鸣者,无虑数十辈,而其最著者二:曰兴化部,曰华林部。
一日,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,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,与夫妖姬静女,莫不毕集。列兴化于东肆,华林于西肆,两肆皆奏《鸣凤》,所谓椒山先生者。迨半奏,引商刻羽,抗坠疾徐,并称善也。当两相国论河套,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,东肆则马伶。坐客乃西顾而叹,或大呼命酒,或移座更近之,首不复东。未几更进,则东肆不复能终曲。询其故,盖马伶耻出李伶下,已易衣遁矣。马伶者,金陵之善歌者也。既去,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,乃竟辍其技不奏,而华林部独著。
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,遍告其故侣,请于新安贾曰:“今日幸为开宴,招前日宾客,愿与华林部更奏《鸣凤》,奉一日欢。”既奏,已而论河套,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,李伶忽失声,匍匐前称弟子。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。其夜,华林部过马伶:“子,天下之善技也,然无以易李伶。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,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?”马伶曰:“固然,天下无以易李伶;李伶即又不肯授我。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,严相国俦也。我走京师,求为其门卒三年,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,察其举止,聆其语言,久乃得之。此吾之所为师也。”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。
马伶,名锦,字云将,其先西域人,当时犹称马回回云。
侯方域曰:异哉,马伶之自得师也。夫其以李伶为绝技,无所干求,乃走事昆山,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;以分宜教分宜,安得不工哉?(呜乎!耻其技之不若,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,倘三年犹不得,即犹不归耳。其志如此,技之工又须问耶?
鼠须茧纸久消磨,谁信王书世不多。片楮多应有神护,永和流播到宣和。
鼎湖龙去秋溟溟,惊风吹雨秋山青。白头中翰泪凝霰,叫霜断雁栖寒汀。
烈皇御宇十七载,身在深宫心四海。一朝地老与天荒,城郭依稀人事改。
当年删定《南薰曲》,内殿填词徵召促。琴张好学直乾清,先公屡赐金莲烛。
雅乐推君独擅场,望春楼下拜君王。《高山》一奏天颜喜,奉敕新翻旧典章。
昭仪传谕何谆切,予赉先颁女儿葛。上林避暑抚丝桐,温语贞娥遵秘诀。
流泉石上坐相邀,薇省风清玉佩摇。神武门前轻执戟,永和宫里薄吹箫。
如意初殇泪沾臆,那堪又报河南失。钿蝉零落葬田妃,池水苍茫尚凝碧。
寒食花飞不见春,冬青冢树斫为薪。煤山一片凄凉月,犹照疆场血化磷。
世间万境须臾梦,老臣剩有西台恸。四十年来寄食艰,何人再听《高山弄》。
鉴湖南去云门外,古寺松篁景晻霭。维舟无意忽相逢,恍惚梦魂同晤对。
夕阳影里话前朝,天寿诸陵王气消。留得闲身师白足,满头白发影飘萧。
老大头颅又一春,胸怀不似向来人。穷当彻骨非诗罪,事懒关心见性真。
自分犁锄终岁月,多时卷帙闭埃尘。琼章未报君应识,只恐西家笑效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