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风剪水雨雪雱,万木萧条冻且僵。青藜丈人铃阁傍,山茶作花红锦香。
中有一枝并蒂芳,符彩烂若双鸳鸯。嫣然占尽三春光,皇英来自云中央。
赤旗翠节雨作行,阿母笑执瑶池觞。仙童双双吹凤凰,綵女齐绾珊瑚珰。
丽色照耀青霞裳,芳气氤氲满中堂。大君尺剑定八荒,牛归桃林马华阳。
百度既贞四维张,礼乐谁云谦未遑。制作直欲追虞唐,丈人今之杜与房。
主臣合德真明良,朝夕左右扶维纲。馀子议论安敢当,一朝嘉惠锡后皇。
乃是人文发祯祥,玉局仙子喜欲狂。更祝人文寿而康,黼黻鸿猷焕天章,山茶之瑞垂无疆。
众山排峭壁,西风吼、乱叶打茆庵。记竹外时逢,拈花迦叶,水边曾值,洗钵瞿昙。
依稀是、鸟啼幽涧北,僧送石桥南。万壑松飙,王裴名理,半床萝月,支许清谈。
重经春来地,人谁在,祇见霜信初酣。染就千围桃槲,一路杉楠。
叹电光石火,佛犹如此,山邱华屋,人则何堪。隐隐前林暝翠,暗结精蓝。
白日下山川,飘飖御方舟。波浪漫浩浩,箫鼓发中流。
中流振天风,鱼龙莽沉浮。恍忽对混沌,须臾过千䑼。
黄河天上来,奔淜不可留。万里起寒色,浮云黯不收。
范生思击楫,仲尼叹乘桴。寥寥千载后,壮哉复此游。
忽闻长啸,是苏门鸾鹤、遗音清绝。弹铗归来櫑具剑,更铸山田耕铁。
手拍浮丘,吾庐偕隐,漫卷君卿舌。署门谢客,白云无处停辙。
回首花月扬州,几年梦醒,暂赋芜城别。骑鹤吹箫人在否?
笑看迷楼烟热。垂老生涯,首阳柳下,计较谁工拙。
迟君赠我,三十二峰寒雪。
药裹当窗岁月过,其如老病哭人多。徐陈已矣但衰草,李杜茫然空逝波。
荒野暮烟迷怅望,孤城秋气动悲歌。文章不共浮云尽,异日相传竟几何。
春江活碧染衣浓,闹橹初挨鹢首东。岸柳跃丝金稍重,渚梅收糁玉全空。
腐儒糟粕迂疏后,上客风云感慨中。好访瀛洲缀仙客,家山无苦梦壶公。
为谢东邻许太常,嘉蔬频送意难忘。呼童带叶连根煮,咬得其中一味长。
两公俱古佛,遗迹在新亭。塔寺疑神造,山川本地灵。
峰秋阳雁断,潭暮雨龙腥。老宿忘言久,閒抛案上经。
我行四方如飘风,袖有古剑苍精龙。何年尘土凝不灭,苔花绣涩青芙蓉。
往者提携访嵩土,手抉飞泉向空落。划然掣断青丝悬,直恐乘流遂腾跃。
青天白日交风霆,我方赤手试发硎。阴纹差差吐寒月,碧缦隐隐排疏星。
摇拽千仞崖,动荡九泽水。腥浪回天倒海流,阳侯夜哭鱼龙死。
归来䍡?青玉函,紫云为束黄金缄。不愿轻污佞臣血,千年万年保冰雪。
银光横陈泻寒玉,力排龙虎断鳌足。兵甲销磨古战场,折戟沉沙遗锈镞。
是谁作此古隶书,庄樗先生出凡俗。先生耆年鬓萧骚,手模碑版情偏豪。
苍崖古庙及破冢,每过其处常周遭。一点一画无假借,心摹手追不轻下。
青霄纷纷乱粟雨,魍魉呼号鬼神诧。秦有程邈汉蔡邕,钟繇梁鹄称神工。
有唐鼎足韩蔡李,兼擅数子推玄宗。
国初顾苓与郑簠,大江以南称两雄。苓也谨严笔屈铁,簠也流宕徒横从。
先生奋起更超越,网罗今古无遗踪。赠予长笺并短幅,大如盆盎细如粟。
玉轴牙签座上陈,周鼎商彝眩人目。海阳程旭吾及门,善写丹青颇得名。
一见法书狂叫绝,临摹面壁搜杳冥。苦心经营忘昼夜,形枯神瘁戕其生。
呜呼!造物毓才禀元气,君之精力雄健谁能争?
宝刹无尘迥绝纷,疏钟隐隐出林闻。三扣觉人亲佛日,数声唤鸟度岩云。
已惊蝶梦栩然醒,何事轮蹄遝尔勤。遥想东方犹未息,楼兰快斩树华勋。
上篇
雨、风、露、雷,皆出乎天。雨露有形,物待以滋。雷无形而有声,惟风亦然。
风不能自为声,附于物而有声,非若雷之怒号,訇磕于虚无之中也。惟其附于物而为声,故其声一随于物,大小清浊,可喜可愕,悉随其物之形而生焉。土石屃赑,虽附之不能为声;谷虚而大,其声雄以厉;水荡而柔,其声汹以豗。皆不得其中和,使人骇胆而惊心。故独于草木为宜。而草木之中,叶之大者,其声窒;叶之槁者,其声悲;叶之弱者,其声懦而不扬。是故宜于风者莫如松。盖松之为物,干挺而枝樛,叶细而条长,离奇而巃嵸,潇洒而扶疏,鬖髿而玲珑。故风之过之,不壅不激,疏通畅达,有自然之音。故听之可以解烦黩,涤昏秽,旷神怡情,恬淡寂寥,逍遥太空,与造化游。宜乎适意山林之士乐之而不能违也。
金鸡之峰,有三松焉,不知其几百年矣。微风拂之,声如暗泉飒飒走石濑;稍大,则如奏雅乐;其大风至,则如扬波涛,又如振鼓,隐隐有节奏。方舟上人为阁其下,而名之曰松风之阁。予尝过而止之,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焉。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,夏不苦暑,冬不酷寒,观于松可以适吾目,听于松可以适吾耳,偃蹇而优游,逍遥而相羊,无外物以汩其心,可以喜乐,可以永日;又何必濯颍水而以为高,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?
予,四方之寓人也,行止无所定,而于是阁不能忘情,故将与上人别而书此以为之记。时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。 []
下篇
松风阁在金鸡峰下,活水源上。予今春始至,留再宿,皆值雨,但闻波涛声彻昼夜,未尽阅其妙也。至是,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,因得备悉其变态。
盖阁后之峰,独高于群峰,而松又在峰顶,仰视如幢葆临头上。当日正中时,有风拂其枝,如龙凤翔舞,离褷蜿蜒,轇轕徘徊;影落檐瓦间,金碧相组绣,观之者目为之明。有声如吹埙箎,如过雨,又如水激崖石,或如铁马驰骤,剑槊相磨戛;忽又作草虫呜切切,乍大乍小,若远若近,莫可名状,听之者耳为之聪。
予以问上人。上人曰:“不知也。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。凡耳目之入,皆虚妄耳。”予曰:“然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,何也?”上人笑曰:“偶然耳。”
留阁上又三日,乃归。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