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生未百年,遘乱何频数。我生未毁龀,戎马盈辇毂。
天南远行迈,十载警猿鹤。五十始衰白,甘泉烽燧烛。
六十解簪组,惨见邦国覆。出门无与语,浩歌泪盈掬。
谓当忍饥寒,即此事耕凿。如何沴气缠,薪尽火犹伏。
天运有循环,影响一何速。往返机上梭,得失一丘貉。
独怜穷海民,举步荆棘触。念昔杜陵叟,麻鞋走南北。
老病卧瀼西,犹闻两京复。渊明生不幸,甲子手亲录。
归去掩荆扉,终老守松菊。晞发最激烈,醉碎石与竹。
汐社联吟朋,题诗满杭睦。坐思荼蓼甘,暇想寒谷燠。
九源洵通衢,漏茅亦华屋。劫风何足悲,秋阳未为酷。
洗耳忧盗泉,息影愁恶木。千秋庾信哀,万古唐衢哭。
竹之始生,一寸之萌耳,而节叶具焉。自蜩腹蛇蚹以至于剑拔十寻者,生而有之也。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,叶叶而累之,岂复有竹乎?故画竹,必先得成竹于胸中,执笔熟视,乃见其所欲画者,急起从之,振笔直遂,以追其所见,如兔起鹘落,少纵则逝矣。与可之教予如此。予不能然也,而心识其所以然。夫既心识其所以然而不能然者,内外不一,心手不相应,不学之过也。故凡有见于中而操之不熟者,平居自视了然,而临事忽焉丧之,岂独竹乎?子由为《墨竹赋》以遗与可曰:“庖丁,解牛者也,而养生者取之;轮扁,斫轮者也,而读书者与之。今夫夫子之托于斯竹也,而予以为有道者,则非邪?”子由未尝画也,故得其意而已。若予者,岂独得其意,并得其法。
与可画竹,初不自贵重,四方之人,持缣素而请者,足相蹑于其门。与可厌之,投诸地而骂曰:“吾将以为袜!”士大夫传之,以为口实。及与可自洋州还,而余为徐州。与可以书遗余曰:“近语士大夫,吾墨竹一派,近在彭城,可往求之。袜材当萃于子矣。”书尾复写一诗,其略云:“拟将一段鹅溪绢,扫取寒梢万尺长。”予谓与可:“竹长万尺,当用绢二百五十匹,知公倦于笔砚,愿得此绢而已!”与可无以答,则曰:“吾言妄矣,世岂有万尺竹哉?”余因而实之,答其诗曰:“世间亦有千寻竹,月落庭空影许长。”与可笑曰:“苏子辩矣,然二百五十匹绢,吾将买田而归老焉。”因以所画《筼筜谷偃竹》遗予曰:“此竹数尺耳,而有万尺之势。”筼筜谷在洋州,与可尝令予作《洋州三十咏》,《筼筜谷》其一也。予诗云:“汉川修竹贱如蓬,斤斧何曾赦箨龙。料得清贫馋太守,渭滨千亩在胸中。”与可是日与其妻游谷中,烧笋晚食,发函得诗,失笑喷饭满案。
元丰二年正月二十日,与可没于陈州。是岁七月七日,予在湖州曝书画,见此竹,废卷而哭失声。昔曹孟德祭桥公文,有车过腹痛之语。而余亦载与可畴昔戏笑之言者,以见与可于予亲厚无间如此也。
纪事编年体各存,黄门自立一家言。《兵》《刑》志外征文献,深恨人无褚少孙。
殽函命关谷,泾渭达黄河。终南既面列,沃野开其阿。
帝王信佳丽,天府郁嵯峨。铜雀鸣云中,员阙夹丹霞。
三秦盛西气,小戎乃遗歌。扬马翼炎光,流风激颓波。
使臣典文字,执宪临群邪。春秋大校士,与世陈四科。
祗役在末位,兴言念皇家。筐筴有玺书,翩翩为国华。
凉日在原野,西风动林壑。州城界溟渤,崦溆互参错。
良牧徵自今,穷俗虑非昨。采采老莱衣,婉婉芙蓉幕。
高怀最有陆秋官,留客看灯到夜阑。渐觉酒边春意暖,不知檐外月光寒。
金莲红映流苏幕,玉脍香生玛瑙盘。兄弟从来皆四海,笑谈须尽一时欢。
梅花晚飞翻,归楫循江汜。风尘黯损神,乱离迫暮齿。
延颈恋朋知,合沓岁月驶。词坛久阔疏,悠悠殆二纪。
螺州雪后晴,延缘独葭苇。跫然闻足音,肩舆冲泥滓。
樽酒展素心,时事从掌指。漆室伤怀抱,涕泪痕满纸。
干戈老莱衣,洗然贱朱紫。忠爱本性成,爵禄心则死。
天聪辟四门,国运隆任姒。诸公颇用心,骏骨谅已市。
斯人国之桢,文章固小技。芝兰不言芳,讵合败荆杞。
未登白玉盘,永为老圃耻。崎岖全躯命,吾衰亦久矣。
早年识璠玙,孤芳陋桃李。新文更起予,罪言弥奇伟。
论都策滇事,所见无彼此。岂惟臭味同,出处固相似。
潇湘连洞庭,极目春千里。美人天一方,濯足娟娟水。
寂寥身后名,一笑但相视。
君处春光妾处秋,离心百尺峻如楼。侬身福命生来薄,注禄单分万斛愁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