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曹去后抗章前,六载尘途事惘然。忙里簿书无暇日,老来林壑有深缘。
清风尽扫淫祠籍,遗法犹存废寺田。略试平生经济手,声名已许郡人传。
鲁儒抱积怨,发愤于陈王。艰难负礼器,卒与涉俱亡。
匹夫苟建义,瓦合亦非尝。礼乐所凭依,缙绅为之倡。
涉亦圣人徒,能知孔鲋良。先置博士官,以甲为纪纲。
用人先诸儒,文学已有光。惜哉昧行兵,破灭成苍黄。
翩翩瑶台凤,鸣声何嗈嗈。本期金琅玕,暂尔栖棘丛。
谁云小千室,守道随污隆。三考未迁秩,一官恒屡空。
兹晨复辞满,祖道嘶华骢。驿舫荔支雨,江邮榕叶风。
輶轩上京口,坐听金陵钟。到家未几日,谒帝明光宫。
余亦弹冠者,何由托冥鸿。
石丈、石丈!何不化形轻举便来往;呼之即行叱即止,推之即下引即上。
为山、为坞、为亭台,豪家颐指给欣赏。胡为月费千夫力,长途辇运飞尘坱。
金谷、平泉不让奢,役人岂惜千万镪;可怜青青麰麦田,邪许声中成腐坏。
石丈过处田父哭,谁能闻之不痛痒!方知此石真顽物,虚说为怪夔蝄蜽。
乡邻笑我贾胡留,频著书来说首丘。纵有薄田堪养拙,还无小苑可消忧。
因循度日那知晚,次第看花直到秋。坎止流行难固必,家人休赋大刀头。
青州从事声名重,过我篷门不厌贫。白菊花前上弦月,会须对饮作三人。
十月二十六日得家书,知新置田获秋稼五百斛,甚喜。而今而后,堪为农夫以没世矣!要须制碓制磨,制筛罗簸箕,制大小扫帚,制升斗斛。家中妇女,率诸婢妾,皆令习舂揄蹂簸之事,便是一种靠田园长子孙气象。天寒冰冻时,穷亲戚朋友到门,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,佐以酱姜一小碟,最是暖老温贫之具。暇日咽碎米饼,煮糊涂粥,双手捧碗,缩颈而啜之,霜晨雪早,得此周身俱暖。嗟乎!嗟乎!吾其长为农夫以没世乎!
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,只有农夫,而士为四民之末。农夫上者种地百亩,其次七八十亩,其次五六十亩,皆苦其身,勤其力,耕种收获,以养天下之人。使天下无农夫,举世皆饿死矣。我辈读书人,入则孝,出则弟,守先待后,得志泽加于民,不得志修身见于世,所以又高于农夫一等。今则不然,一捧书本,便想中举、中进士、作官,如何攫取金钱,造大房屋,置多产田。起手便走错了路头,后来越做越坏,总没有个好结果。其不能发达者,乡里作恶,小头锐面,更不可当。夫束修自好者,岂无其人;经济自期,抗怀千古者,亦所在多有。而好人为坏人所累,遂令我辈开不得口;一开口,人便笑曰:“汝辈书生,总是会说,他日居官,便不如此说了。”所以忍气吞声,只得捱人笑骂。工人制器利用,贾人搬有运无,皆有便民之处。而士独于民大不便,无怪乎居四民之末也!且求居四民之末,而亦不可得也。
愚兄平生最重农夫,新招佃地人,必须待之以礼。彼称我为主人,我称彼为客户,主客原是对待之义,我何贵而彼何贱乎?要体貌他,要怜悯他;有所借贷,要周全他;不能偿还,要宽让他。尝笑唐人《七夕》诗,咏牛郎织女,皆作会别可怜之语,殊失命名本旨。织女,衣之源也,牵牛,食之本也,在天星为最贵;天顾重之,而人反不重乎?其务本勤民,呈象昭昭可鉴矣。吾邑妇人,不能织绸织布,然而主中馈,习针线,犹不失为勤谨。近日颇有听鼓儿词,以斗叶为戏者,风俗荡轶,亟宜戒之。
吾家业地虽有三百亩,总是典产,不可久恃。将来须买田二百亩,予兄弟二人,各得百亩足矣,亦古者一夫受田百亩之义也。若再求多,便是占人产业,莫大罪过。天下无田无业者多矣,我独何人,贪求无厌,穷民将何所措足乎!或曰:“世上连阡越陌,数百顷有余者,子将奈何?”应之曰:他自做他家事,我自做我家事,世道盛则一德遵王,风俗偷则不同为恶,亦板桥之家法也。哥哥字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