玩宇平临半占峰,清晖遥映翠微松。云来鸡屿应还倦,鸟下龙门去亦慵。
池草任随吟处长,江花偏待醉时逢。十年自笑无家别,谁念沧浪远寄踪。
东海萧生射策时,栖栖何事抱关为。岂知师傅持衡日,不是承恩是履危。
吾生少欢娱,遇酒增慨慷。殷床惟一眠,万虑几慷亡。
半夜还有觉,惕然喟中肠。世故何足道,诚恐此志荒。
人生苦为乐,我岂醒而狂。孰为见在心,勿正能勿忘。
涓涓石渠溜,起予者卜商。泠然落枕寒,解渴不待尝。
坐令肝肺间,一一流天浆。须臾四体喻,发肤了无痒。
梦觉与醉醒,忽落俱亡羊。流水去不舍,此心湛如常。
恍疑奏箫韶,仪凤碧云翔。眷此听愈淡,杳谁见其乡。
乃知天宇中,一气同苍凉。平明视渠水,非笙亦非簧。
矢诗以自歌,浊清付沧浪。
谁能解此妙圆觉,弹指可以超无学。沧江俄顷息暴流,水底摩泥光灼烁。
旋来超至一事无,缘生起灭空华如。若沦贪著出遂禊,焉知自性同交芦。
执持真妄不开演,浑似风烟相展转。自在那知兽踏沙,绸缪甘作蚕成茧。
寻常安得竟生身,四法修行两便因。往来迅速无石壁,知慧善巧成陶轮。
眼中何人最胜子,究竟真如微妙理。惟恐浮沤尼海观,空见云腾乌飞起。
忆昔鹿苑道初成,大兴慈誓悟群生。万法无言宁可说,十方有耳皆闻声。
灵山一去几经劫,多少无明成惑业。圣凡由此分两途,终始应知缠五叠。
世人何幸见如来,祗园春暖昙花开。微心已入虚空藏,挥手直上光明台。
如来前身释迦佛,说法曾住耆阇崛。西涉恒河度渺茫,东踰葱岭凌超歘。
三十二相具庄严,一念清澄众善兼。五色金光晃千日,九秋玉鉴悬孤蟾。
每向招提演空法,四百欢闻声飒霅。不论燥湿与蠕蠢,拔及升沉并鳞甲。
浮屠倒影光陆离,巍峨楼殿相参差。多因摄受妙景出,巧夺造化神工为。
温温彧彧窗间度,绚彩非烟亦非雾。画师缩手不敢图,墨客操觚岂能赋。
春风淡荡春日妍,人间一界无诸天。生灵永乐普超济,翼我皇家万万年。
不数休文八咏楼,萧梁文选擅风流。人同季子贤声远,名压春申硕望收。
天命若教承大统,台城何事失皇猷。水南题句增惆怅,落日西风总系愁。
上篇
雨、风、露、雷,皆出乎天。雨露有形,物待以滋。雷无形而有声,惟风亦然。
风不能自为声,附于物而有声,非若雷之怒号,訇磕于虚无之中也。惟其附于物而为声,故其声一随于物,大小清浊,可喜可愕,悉随其物之形而生焉。土石屃赑,虽附之不能为声;谷虚而大,其声雄以厉;水荡而柔,其声汹以豗。皆不得其中和,使人骇胆而惊心。故独于草木为宜。而草木之中,叶之大者,其声窒;叶之槁者,其声悲;叶之弱者,其声懦而不扬。是故宜于风者莫如松。盖松之为物,干挺而枝樛,叶细而条长,离奇而巃嵸,潇洒而扶疏,鬖髿而玲珑。故风之过之,不壅不激,疏通畅达,有自然之音。故听之可以解烦黩,涤昏秽,旷神怡情,恬淡寂寥,逍遥太空,与造化游。宜乎适意山林之士乐之而不能违也。
金鸡之峰,有三松焉,不知其几百年矣。微风拂之,声如暗泉飒飒走石濑;稍大,则如奏雅乐;其大风至,则如扬波涛,又如振鼓,隐隐有节奏。方舟上人为阁其下,而名之曰松风之阁。予尝过而止之,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焉。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,夏不苦暑,冬不酷寒,观于松可以适吾目,听于松可以适吾耳,偃蹇而优游,逍遥而相羊,无外物以汩其心,可以喜乐,可以永日;又何必濯颍水而以为高,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?
予,四方之寓人也,行止无所定,而于是阁不能忘情,故将与上人别而书此以为之记。时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。 []
下篇
松风阁在金鸡峰下,活水源上。予今春始至,留再宿,皆值雨,但闻波涛声彻昼夜,未尽阅其妙也。至是,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,因得备悉其变态。
盖阁后之峰,独高于群峰,而松又在峰顶,仰视如幢葆临头上。当日正中时,有风拂其枝,如龙凤翔舞,离褷蜿蜒,轇轕徘徊;影落檐瓦间,金碧相组绣,观之者目为之明。有声如吹埙箎,如过雨,又如水激崖石,或如铁马驰骤,剑槊相磨戛;忽又作草虫呜切切,乍大乍小,若远若近,莫可名状,听之者耳为之聪。
予以问上人。上人曰:“不知也。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。凡耳目之入,皆虚妄耳。”予曰:“然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,何也?”上人笑曰:“偶然耳。”
留阁上又三日,乃归。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