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浪初圆,凭水阁、脱巾独立。谁作伴、数竿篱竹,一瓯茗汁。
似有声来茶硙转,断无人处村舂急。正日长、拨闷枕书眠,斜川集。
槿花上,珠堪吸。豆花底,凉堪裛。看瀰茫一派,雨蓑烟笠。
抟黍鸟啼勤又懒,鲥鱼风起吹还涩。恰冲泥、邻叟垫巾来,芒鞋湿。
繁阴乘炎夏,晦色竟朝暮。蛟龙困云雷,虎豹病氛雾。
过时畏昏垫,推分纵所遇。闭阁空自愁,救饥眇无素。
江侯卧闾里,本自济时具。方与造物游,昔同斯人虑。
作诗破幽愤,极笔纡远慕。磊落三贤人,千秋如面晤。
道同义相契,未必形影附。长谣鸡鸣篇,因见君子度。
角巾投老,依然是、抟控人生骨肉。造化小儿空簸弄,随分寻得归宿。
老层三椽,良田二顷,高卧清湘曲。荒湾织屦,老仙来伴幽独。
谁道倦羽安巢,惊尘连海,哀郢歌相续。多难万方同一概,目断乡园松菊。
故国青山,沧洲白发,归梦愁成斛。何年畏垒,大穰珍重遗祝。
佩声摇月晓烟昏,宝镪亲承玉陛恩。断杼春晖怀孟母,绕堤秋草送王孙。
安平牒系古逾远,文敏风流今尚存。闽峤雪飞乡酒熟,十年心事与谁论。
旧事重思各黯然,酒场诗社已成烟。归来自惜匆匆甚,回首风光十七年。
辟门盛典叹虚縻,五百年来积习疲。变法千言陈北阙,持平一疏赖南皮。
杞人枉自忧天堕,杨子空教泣路歧。合让趋风多少客,云霄衮衮共扬眉。
连日山行苦山恶,时为登临出城郭。郭南有洞名碧云,巍峨嵂崒从天落。
下马洞门忽敞开,飞泉万派穿幽壑。初疑水窦即龙门,继睹神功非禹凿。
稍前窈暧若重关,再入琼宫复寥廓。天边一穴透明来,穹窿万象何炤焯。
垂旒悬乳光陆离,翠霭丹崖森喷薄。石田粲粲如布棋,畎亩盈盈可种芝。
神龙诡兽争腾跃,寿星卧佛相参差。胡人欲献西来宝,仙子将开海上卮。
我亦平生好佳胜,眼中未见如此奇。徘徊日暮不能去,聊赋新诗一纪之。
五十年前翰墨林,风流销歇忆人琴。井梧瑟瑟催秋老,池草萋萋积水深。
早诵清芬争继志,难寻旧雨暗惊心。荒亭岑寂私惆怅,野鸟无情送好音。
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,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,而集录之,以为十卷。子美,杜氏婿也。遂以其集归之,而告于公曰:“斯文,金玉也。弃掷埋没粪土,不能销蚀。其见遗于一日产,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。虽其埋没而未出,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,而物亦不能掩也。故方其摈斥摧挫、流离穷厄之时直,文章已自行于天下。虽其怨家仇人,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,至其文章,则不能少毁而掩蔽之也。凡人之情,忽近而贵远。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,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?公其可无恨。”
予尝考前世文章、政理之盛衰,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,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。后百有余年,韩、李之徒出,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。唐衰兵乱,又百余年,而圣宋兴,天下一定,晏然无事。又几百年阳,而古文始盛于今。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。幸时治矣,文章或不能纯粹,或迟久而不相及妇。何其难之若是欤?岂非难得其人欤!苟一有其人,又幸而及出于治世,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!嗟吾子美,以一酒食之过,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。此其可以叹息流涕,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。
子美之齿少于余。而予学古文,反在其后。天圣之间,予举进士于有司,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,号为时文,以相夸尚气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,作为古歌诗、杂文旭。时人颇共非笑之,而子美不顾也。其后,天子患时文之弊,下诏书,讽勉学者以趋于古焉。由是其风渐息,而学者稍趋于古焉。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,其始终自守,不牵世俗趋舍,可谓特立之士也。
子美官至大理评事、集贤校理而废,后为湖州长史以卒,享年四十有一。其状貌奇伟,望之昂然,而即之温温,久而愈可爱慕。其才虽高,而人亦不甚嫉忌。其击而去之者,意不在子美也。赖天子聪明仁圣,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,二三大臣而下,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,皆蒙保全,今并列于荣宠。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,多一时之豪俊,亦被收采,进显于朝廷。而子美不幸死矣。岂非其命也!悲夫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