骏足有远步,逸翮无卑飞。羁絷因罗网,惨澹终年悲。
得酒且欢喜,醉乡真所依。路稳良易到,时和可忘归。
不复梦周公,甚矣吾其衰。惟当饮醇酎,此志慎勿违。
岱云东浮日西晻,下有畸人事铅椠。忽来青鸟衔尺书,月入轩棂灯吐燄。
别子三年断音问,敝裘白发空冉冉。引领常睎函谷关,停骖尚忆终南广。
濒行把酒送余去,重来何日当分陕。腐儒衰老岂所望,感此深情刻琬琰。
担簦百舍不自量,可能再上三峰险。君家贤甥与令嗣,舞雩归咏同曾点。
尚论千秋品并堪,以吾一日年犹忝。期君且复慰离愁,勿向流光悲荏苒。
马伶者,金陵梨园部也。金陵为明之留都,社稷百官皆在,而又当太平盛时,人易为乐。其士女之问桃叶渡、游雨花台者,趾相错也。梨园以技鸣者,无虑数十辈,而其最著者二:曰兴化部,曰华林部。
一日,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,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,与夫妖姬静女,莫不毕集。列兴化于东肆,华林于西肆,两肆皆奏《鸣凤》,所谓椒山先生者。迨半奏,引商刻羽,抗坠疾徐,并称善也。当两相国论河套,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,东肆则马伶。坐客乃西顾而叹,或大呼命酒,或移座更近之,首不复东。未几更进,则东肆不复能终曲。询其故,盖马伶耻出李伶下,已易衣遁矣。马伶者,金陵之善歌者也。既去,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,乃竟辍其技不奏,而华林部独著。
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,遍告其故侣,请于新安贾曰:“今日幸为开宴,招前日宾客,愿与华林部更奏《鸣凤》,奉一日欢。”既奏,已而论河套,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,李伶忽失声,匍匐前称弟子。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。其夜,华林部过马伶:“子,天下之善技也,然无以易李伶。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,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?”马伶曰:“固然,天下无以易李伶;李伶即又不肯授我。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,严相国俦也。我走京师,求为其门卒三年,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,察其举止,聆其语言,久乃得之。此吾之所为师也。”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。
马伶,名锦,字云将,其先西域人,当时犹称马回回云。
侯方域曰:异哉,马伶之自得师也。夫其以李伶为绝技,无所干求,乃走事昆山,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;以分宜教分宜,安得不工哉?(呜乎!耻其技之不若,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,倘三年犹不得,即犹不归耳。其志如此,技之工又须问耶?
仄岩泉流石无数,素壁濛濛起烟雾。君家屋宇在城市,何以堂上生松树。
侧闻江夏生,气酣扫毫素。绝笔风雷拔地起,意匠凿天天为怒。
泰山古根生眼前,俄顷缩出徂徕山。悬萝挂薜袅袅里,复有草舍松之间。
窗间老人鬓发秃,羊翻一编周易读。空山瑟瑟翠涛激,长干冥冥暮花扑。
远知既巳死,希夷不复作。青丘石室杳何许,恍然置我此溪壑。
翻愁一夕雷电入,六丁追书上廖廓。又画石下根,屈曲如老龙,胡奴暝踏孤岩菘。
蓬头赤脚露两肘,月明汲泉山涧中。却忆前年召画师,江夏吴生亦与之。
短褐垢脸见天子,礼貌虽村骨格奇。帝令待召仁智殿,有时半酣被召见。
跪翻墨汁信手涂,白日惨澹风云变。至尊含笑中官羡,五侯七贵争看面。
请观此幅松舍图,黄金失价连城贱。吴生吴生太气岸,一言不合辄投砚。
孤舟入流河,难可穷端倪。将南复指北,飘转樯竿旗。
风色忽首尾,日光无东西。团团蚁旋磨,历历人扶犁。
布帆一何劳,上落千百回。弯腰众水手,邪许声能齐。
舷欹舵每侧,退懵进亦迷。未觉岸流转,时见行树移。
客子不识路,但恐舟行迟。来船亦如此,彼犹顺水推。
脩竹荫幽涧,筑亭留隐君。隐君去已久,何人蹑清芬。
抚弦变新声,感慨万古情。不识翁玉润,不识翁冰清。
烟林暮萧萧,风水秋泠泠。故交难再得,兀肰空旧亭。
半里官桥出市阛,一团秋色破孱颜。云开浩荡初疑曙,日出苍凉不见山。
断雁残鸿飞杳杳,绿芜红叶映斑斑。去年菊蕊今年发,拾得篱边句子还。
我本狂生耳。忆当初、手能切玉,眼粗知字。天下澄清还自许,到处结交畸士。
黄海外、欣逢知己。歃血盟书成信誓,旧神州、光复从今起。
连朔汉,纠同志。
两河屹作中流砥。与关中、义师犄角,犯兵家忌。辛亥功归牵掣力,绾毂东南形势。
伤癸丑、人非事异。漭漭胡尘重弥漫,十余年、变革中途替。
无限恨,复谁识。
重阳喜无雨,况复菊初黄。相约中林士,来寻五柳庄。
沙平围鸭栅,水落露鱼梁。共话羲皇上,罍倾未解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