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渠东观天尺五,壁星下直图书府。琳琅宝镇出三代,浩瀚简编照千古。
右文储砚一百九,钿匣珠囊护琼玖。有时清夜发光怪,诸儒纵观容拜手。
一收朝迹归故园,瓦池苇管涂突烟。梦寻清都故历历,起凭书案空潸然。
眼明见此超万石,色如马肝涵玉质。白圭之玷尚可磨,涩不拒笔滑留墨。
摩挲太息不自已,呼儿汲甘为湔洗。天遗至宝瑞吾子,要与词林壮根柢。
子行飞骞为时须,西清承明有佳除。收功翰墨傥乞我,田间自抄种树书。
峡口片云时启闭,风雷更助建瓴势。水头十丈似黄云,两岸崩崖苦相制。
牵舟直上望夫台,万壑千岩往复回。石栈如丝萦绝顶,飞梯上下愁莓苔。
滇黔至此水始放,河伯未见奔腾状。万里苴兰赴海来,炎风吹尽无烟瘴。
风俗家家种橘田,淘金采石峡门边。多鱼正喜西江涨,妇女相将日数钱。
甚矣,造物之才也!同一自高而下之水,而浙西三瀑三异,卒无复笔。
壬寅岁 ,余游天台石梁,四面崒者厜嶬,重者甗隒,皆环粱遮迣。梁长二丈,宽三尺许,若鳌脊跨山腰,其下嵌空。水来自华顶 ,平叠四层,至此会合,如万马结队,穿梁狂奔。凡水被石挠必怒,怒必叫号。以崩落千尺之势,为群磥砢所挡扌必,自然拗怒郁勃,喧声雷震,人相对不闻言语。余坐石梁,恍若身骑瀑布上。走山脚仰观,则飞沫溅顶,目光炫乱,坐立俱不能牢,疑此身将与水俱去矣。瀑上寺曰上方广,下寺曰下方广。以爱瀑故,遂两宿焉。
后十日,至雁宕之大龙湫。未到三里外,一匹练从天下,恰无声响。及前谛视,则二十丈以上是瀑,二十丈以下非瀑也,尽化为烟,为雾,为轻绡,为玉尘,为珠屑,为琉璃丝,为杨白花。既坠矣,又似上升;既疏矣,又似密织。风来摇之,飘散无着;日光照之,五色昳丽。或远立而濡其首,或逼视而衣无沾。其故由于落处太高,崖腹中洼,绝无凭藉,不得不随风作幻;又少所抵触,不能助威扬声,较石梁绝不相似。大抵石梁武,龙湫文;石梁喧,龙漱静;石梁急,龙揪缓;石梁冲荡无前,龙湫如往而复:此其所以异也。初观石梁时,以为瀑状不过尔尔,龙湫可以不到。及至此,而后知耳目所未及者,不可以臆测也。
后半月,过青田之石门洞,疑造物虽巧,不能再作狡狯矣。乃其瀑在石洞中,如巨蚌张口,可吞数百人。受瀑处池宽亩余,深百丈,疑蚊龙欲起,激荡之声,如考钟鼓于瓮内。此又石梁、龙湫所无也。
昔人有言曰:“读《易》者如无《诗》,读《诗》者如无《书》,读《诗》《易》《书》者如无《礼记》《春秋》。”余观于浙西之三瀑也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