帆帆乍落。见黛色黏天,九峰堪削。铺岸鱼衣如绣,水荭参错。
帆回柁转斜阳里,又依然、江天寥廓。嵌空石厂,诛茅畦町,簇义搀桷。
念客里、风光不恶。又斗茶时候,红莎绿蒻。何日丹炉,锻灶结庐林薄。
终南太华都休问,只思寻深洞岩壑。几行沙鸟,几双社燕,几声风鹤。
六月二十六日,愈白。李生足下:生之书辞甚高,而其问何下而恭也。能如是,谁不欲告生以其道?道德之归也有日矣,况其外之文乎?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,焉足以知是且非邪?虽然,不可不为生言之。
生所谓“立言”者,是也;生所为者与所期者,甚似而几矣。抑不知生之志:蕲胜于人而取于人邪?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?蕲胜于人而取于人,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!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,则无望其速成,无诱于势利,养其根而俟其实,加其膏而希其光。根之茂者其实遂,膏之沃者其光晔。仁义之人,其言蔼如也。
抑又有难者。愈之所为,不自知其至犹未也;虽然,学之二十余年矣。始者,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,非圣人之志不敢存。处若忘,行若遗,俨乎其若思,茫乎其若迷。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,惟陈言之务去,戛戛乎其难哉!其观于人,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。如是者亦有年,犹不改。然后识古书之正伪,与虽正而不至焉者,昭昭然白黑分矣,而务去之,乃徐有得也。
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,汩汩然来矣。其观于人也,笑之则以为喜,誉之则以为忧,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。如是者亦有年,然后浩乎其沛然矣。吾又惧其杂也,迎而距之,平心而察之,其皆醇也,然后肆焉。虽然,不可以不养也,行之乎仁义之途,游之乎诗书之源,无迷其途,无绝其源,终吾身而已矣。
气,水也;言,浮物也。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。气之与言犹是也,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。虽如是,其敢自谓几于成乎?虽几于成,其用于人也奚取焉?虽然,待用于人者,其肖于器邪?用与舍属诸人。君子则不然。处心有道,行己有方,用则施诸人,舍则传诸其徒,垂诸文而为后世法。如是者,其亦足乐乎?其无足乐也?
有志乎古者希矣,志乎古必遗乎今。吾诚乐而悲之。亟称其人,所以劝之,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。问于愈者多矣,念生之言不志乎利,聊相为言之。愈白。
寓形宇宙间,佚我方以老。流光安足恃,百岁同过鸟。
顷予萦网罗,文采缘自表。自古岁林人,何曾识机巧。
但记寒岩翁,论心秋月皎。黄香十年旧,禅学参众妙。
虚怀养天和,肯徇奔走闹。官居职事理,晨起何用早。
桐阴满西斋,叱吏供洒扫。眷予东南来,野饭煮芹蓼。
葆光既清高,令尹亦高蹈。相将古寺行,软语颓晚照。
公家有畸人,虚缘能自保。卜筑嵩岁阳,何当从结好。
中岁饶胜景,一览未易了。何时命巾车,共陟云外峤。
翻思筋力疲,不复追踊跳。公诗拟《南岁》,雄拔千丈峭。
形容逼天真,邂逅识其要。藩篱吾未窥,敢议穷阃奥。
酌水涤尘襟,临流思不禁。定心云止水,不定最人心。
儿童传好语,王子去求仙。我住亦迩只,君胡不惠然。
相望百里外,一别五年前。会聚浑闲事,鹭鸥盟要坚。
舍舟投草屋,质朴有唐风。禾黍寒原外,牛羊深巷中。
提壶孤市远,更烛几宵同。明逐黄龙去,仙源不可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