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表春寒,已迟了、四月蔷薇消息。轻燕低蹴,筝弦飞花趁离席。
惊夜雨、鹃声正恶。又千里、野云愁织。酹酒关河,驱车岁月,乡路休觅。
待重话、韦曲清游,叹尘海、苍茫鬓毛白。颠倒百年心,有归帆知得。
鸥鹭少、溪山更远,问一生、几两游屐。也但灯夕翻书,梦君颜色。
余读《东京梦华录》《武林旧事记》,当时演史小说者数十人。自此以来,其姓名不可得闻。乃近年共称柳敬亭之说书。
柳敬亭者,扬之泰州人,本姓曹。年十五,犷悍无赖,犯法当死,变姓柳,之盱眙市中为人说书,已能倾动其市人。久之,过江,云间有儒生莫后光见之,曰:“此子机变,可使以其技鸣。”于是谓之曰:“说书虽小技,然必句性情,习方俗,如优孟摇头而歌,而后可以得志。”敬亭退而凝神定气,简练揣摩,期月而诣莫生。生曰:“子之说,能使人欢咍嗢噱矣。”又期月,生曰:“子之说,能使人慷慨涕泣矣。”又期月,生喟然曰:“子言未发而哀乐具乎其前,使人之性情不能自主,盖进乎技矣。”由是之扬,之杭,之金陵,名达于缙绅间。华堂旅会,闲亭独坐,争延之使奏其技,无不当于心称善也。
宁南南下,皖帅欲结欢宁南,致敬亭于幕府。宁南以为相见之晚,使参机密。军中亦不敢以说书目敬亭。宁南不知书,所有文檄,幕下儒生设意修词,援古证今,极力为之,宁南皆不悦。而敬亭耳剽口熟,从委巷活套中来者,无不与宁南意合。尝奉命至金陵,是时朝中皆畏宁南,闻其使人来,莫不倾动加礼,宰执以下俱使之南面上坐,称柳将军,敬亭亦无所不安也。其市井小人昔与敬亭尔汝者,从道旁私语:“此故吾侪同说书者也,今富贵若此!”
亡何国变,宁南死。敬亭丧失其资略尽,贫困如故时,始复上街头理其故业。敬亭既在军中久,其豪猾大侠、杀人亡命、流离遇合、破家失国之事,无不身亲见之,且五方土音,乡俗好尚,习见习闻,每发一声,使人闻之,或如刀剑铁骑,飒然浮空,或如风号雨泣,鸟悲兽骇,亡国之恨顿生,檀板之声无色,有非莫生之言可尽者矣。
万木酣风处,空际暮色萧森。暗雨气,小楼阴。听高下蝉吟。
雷声忽送千山响,惊破众窍如喑。看一霎、断云沈。
卷舒本无心。
清琴。商歌歇,苔痕细数,香径渺、前游重寻。任逐热、长安褦襶,自高卧、世觅羲皇,散发抽簪。
浓雰未解,望里悬知,犹郁疏襟。
佳哉十八公,凛凛廊庙具。大匠偶未收,苍髯郁如许。
根盘曲涧幽,势宅层崖阻。清风髯扫门,当伏不受暑。
顾我萧散姿,本是山中侣。出逢畏日长,只影无地去。
偷闲萧寺游,清阴直修庑。神交先浩茫,径造不我拒。
斗酒起髯行,开怀为延伫。寒绿浸杯盘,劲气逼牙辅。
语已心地凉,外热宁足禦。公家绿骨蛇,千岁穴深土。
何当供晨餐,散我腰脚偻。它年听飕飗,危冠挂神虎。
此意亦大奇,勿与夏虫语。
自倚诗情合得消,暮寒新火觉无聊。悬知受用无多在,试往新诗乞断瓢。
圣主恩南土,明公起集贤。直期凋瘵后,共致太平年。
金虎分符重,文龙赐服鲜。权纲兼将相,标格近神仙。
天地三江外,星辰北极边。丹心齐出处,素志在陶甄。
请述江南事,都非大德前。但徼扶弱美,竟坐抑强偏。
无复同忧乐,徒令舞智权。平畴吹渤澥,暗室伏戈鋋。
贪暴明相训,忠良默自怜。民心随日坏,世态与时迁。
况复兵饥接,仍闻病疠缠。诛求殊未已,蟊贼转相挻。
若拟宽忧顾,先须解倒悬。久饥宁择食,多病但求痊。
一语堪惩劝,微机足转旋。已知平似水,更道直于弦。
遥想闻公至,浑如望岁然。九重天上别,百丈雾中牵。
日月明金节,山河入画船。四方初息马,五月正鸣蝉。
丰乐田多黍,生香泺有莲。岱宗标鲁地,庐岳压湖天。
水怪收崩浪,山灵扫瘴烟。欢呼麟凤出,踊跃吏民先。
笳鼓趋雄镇,旌旗覆广川。下车和气应,袖手颂声延。
膏雨侵淮甸,仁风扇海壖。忠贞真世笃,调燮有家传。
赤子皆同体,苍生且息肩。龚黄须警策,方召在蕃宣。
法古以神不以迹,赵君篆入斯冰室。十年悬腕篆拨镫,一刀凿透青田石。
翩翩野鹤初飞回,脱手赠我疑琼瑰。自嫌雕刻壮夫耻,笔力真可回云雷。
文三桥,王山麓,当年此技称绝工。江山跌宕有寒饿,而君莫叹相篆穷。
叙州风,雅州雨,临邛垆头酒篆乳。还家一醉对文君,却胜黄冠作羁旅。
此别重逢复几年,相看黯黯俱华颠。傥思老朽诗情苦,乞与巴东十万笺。
儒贤不自居,远慕六一翁。洞岩天下奇,超出滁山峰。
郁积秀和气,钟我盖世公。冰玉相辉映,盛事古无同。
公今忽乘箕,而我来自东。列炬照幽远,扪萝扣玲珑。
阳崖能夺景,阴岫自藏风。巉绝异状至,淙激洑流通。
须臾钟磬发,乃得梵王宫。亭制亦云旧,远日增凭空。
禅老霜颠毛,历历记前踪。名儒天一涯,怅仰无欢悰。
诸友命之赋,万象骄莫从。异时怜湛辈,名托岘山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