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世八十馀,日夜迫衰老。中年所筑舍,倾坏当官道。
每逢风雨夕,性命凛莫保。况此芦竹藩,何恃不摧倒。
今朝手自葺,不暇避涂潦。鸡豚有限隔,门巷得锄扫。
岂惟禦盗窃,亦足慰怀抱。阴云忽四垂,见事幸差早。
一载住京国,户外满朱轮。就问朝廷掌故,声望鼎彝陈。
六十年来三老,八千岁中乔声,翁是漆园椿。风流文字吟,矍铄谪仙人。
买归棹,整鱼具,理丝缗。暂别兰陔馨膳,游泳率吾真。
不列玉箫金管,只载法书名画,去结米家邻。来岁桂丛发,重到作嘉宾。
荏弱孱躯,温柔细语,劫风吹远。中宵酒渴,梦里时时错唤。
算穷途相依半生,怕人刚梦情深浅。唱一篇哀些,人间天上,可能听遍?
春短,知难恋。更苦是难逢,夜台鱼雁。百年有几?我亦无多时返。
问天天山檗涧松,死生流转何处见?最凄凉女哭儿啼,乍彻灵床饭。
赤日在天东,白云在天西。薰风自南来,朔尘惊北飞。
饿鸮前头叫,慈乌后面啼。我心正怀忧,我仆告苦饥。
我行亦未央,我马汗且嘶。日出见鸟翔,日入见鸟栖。
众族有閒暇,微生独吾累。去去不知往,行行且未归。
仰视还四顾,情怀当语谁。
圣主如天万物春,小臣愚暗自亡身。
百年未满先偿债,十口无归更累人。
是处青山可埋骨,他年夜雨独伤神。
与君世世为兄弟,更结来生未了因。
熙宁四年十一月,高邮孙莘老自广德移守吴兴。其明年二月,作墨妙亭于府第之北,逍遥堂之东,取凡境内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。
吴兴自东晋为善地,号为山水清远。其民足于鱼稻蒲莲之利,寡求而不争。宾客非特有事于其地者不至焉。故凡郡守者,率以风流啸咏投壶饮酒为事。自莘老之至,而岁适大水,上田皆不登,湖人大饥,将相率亡去。莘老大振廪劝分,躬自抚循劳来,出于至诚。富有余者,皆争出谷以佐官,所活至不可胜计。当是时,朝廷方更化立法,使者旁午,以为莘老当日夜治文书,赴期会,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。而莘老益喜宾客,赋诗饮酒为乐,又以其余暇,网罗遗逸,得前人赋咏数百篇,以为《吴兴新集》,其刻画尚存而僵仆断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,又皆集于此亭。是岁十二月,余以事至湖,周览叹息,而莘老求文为记。
或以谓余,凡有物必归于尽,而恃形以为固者,尤不可长,虽金石之坚,俄而变坏,至于功名文章,其传世垂后,乃为差久;今乃以此托于彼,是久存者反求助于速坏。此即昔人之惑,而莘老又将深檐大屋以锢留之,推是意也,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。余以为知命者,必尽人事,然后理足而无憾。物之有成必有坏,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,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。虽知其然,而君子之养身也,凡可以久生而缓死者无不用;其治国也,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无不为,至于不可奈何而后已。此之谓知命。是亭之作否,无可争者,而其理则不可不辨。故具载其说,而列其名物于左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