鸟啼花动却春寒,雨压青旗卷画干。多事今年废诗酒,烦君传语问平安。
蟠桃高会集灵媛,六甲飞符叩上元。凤篆螭章开秘笈,授书还念玉芝园。
节使坐徵敛,此事旧所无。军糈日夜急,安敢久踟蹰。
昨日令方下,今日期已逾。揽辔驰四野,萧条少民居。
荆榛蔽穷巷,原田一何芜。野老长跪言,今年水旱俱。
破壁复何有,永诀惟妻孥。岁荒复难鬻,泣涕沾敝襦。
肠断听此语,掩袂徒惊吁。所惭务敲朴,以荣不肖躯。
国恩信宽厚,前此已蠲逋。士卒待晨炊,孰能缓须臾。
行吟重呜咽,泪尽空山隅。
交趾小蛮夷,去国将万里。土产无异物,其人状如鬼。
湿热生瘴气,疾者无不死。天兵虽南征,弃之良有以。
往年鄂州省,绥靖失其理。交驰赤白囊,来告犯边鄙。
遣人觇虚实,在廷孰可使。矫矫刘将军,一旦备行李。
有才兼文武,不但善弧矢。深入险恶地,限敌才一水。
介者数百人,视之若蝼蚁。移文至其国,诘问事终始。
指摘中利害,文辞更深美。报书礼甚恭,敝邑何敢尔。
疆吏争怨隙,搆煽乃为此。贿赂却勿受,足以振纲纪。
威声闻远方,一边祸为弭。国家方全盛,武备不可弛。
如此将帅才,宜歌宿卫士。
玉麟春晚,绿遍甘棠荫。可是惜花深,旋移得、翻阶红影。
朱帘卷处,如在古扬州,宝璎珞,玉盘盂,娇艳交相映。
蓬莱殿里,几样春风鬓。生怕逐朝云,更罗幕、重重遮定。
多情绛蜡,常见醉时容,萦舞袖,蔌歌尘,莫负良宵永。
我有龙渊物,谁云鸟道难。桥横江不阔,岭度雪空盘。
感慨悲前事,威棱想旧官。投荒吾不恨,指佞万人看。
截竹编扉,插篱分径,新拓轩窗都了。隔绝红埃,但有香绵飞到。
借墙外、乳管阴浓,护栏曲、米囊花小。乍移栽、短短山梅,并栖便见翠衿鸟。
昼帘长是半捲,放得沉馢一缕,茶烟同袅。检点藏书,次第签牙衣缥。
送春时、无著閒情,销夏地、待添吟草。更商量、结个松棚,纳凉看月好。
安定城门外,炎炎正麦秋。高林疑日远,乍两怪虹收。
王气千年壮,灵泉十丈幽。春雷应有待,争看起龙头。
旧游处。有蕙扇萦花,榴裙浣雨。自片帆人远,芳情向谁诉。
江南何限消魂事,怕读伤春赋。倦东风、燕筑香巢,柳低眉妩。
春色又如许。看金谷裁歌,琼楼试舞。碧草钿车,犹认去时路。
重来泪浥红绡透,揽佩人非故。渺离情、叶落黄鹂对语。
内翰执事:洵布衣穷居,尝窃有叹,以为天下之人,不能皆贤,不能皆不肖。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,合必离,离必合。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,而范公在相府,富公为枢密副使,执事与余公、蔡公为谏官,尹公驰骋上下,用力于兵革之地。方是之时,天下之人,毛发丝粟之才,纷纷然而起,合而为一。而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,不足以自奋于其间,退而养其心,幸其道之将成,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。不幸道未成,而范公西,富公北,执事与余公、蔡公分散四出,而尹公亦失势,奔走于小官。洵时在京师,亲见其事,忽忽仰天叹息,以为斯人之去,而道虽成,不复足以为荣也。既复自思,念往者众君子之进于朝,其始也,必有善人焉推之;今也,亦必有小人焉间之。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,则已矣。如其不然也,吾何忧焉?姑养其心,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,何伤?退而处十年,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,然浩浩乎其胸中若与曩者异。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,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,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,其势将复合为一。喜且自贺,以为道既已粗成,而果将有以发之也。既又反而思,其向之所慕望爱悦之而不得见之者,盖有六人焉,今将往见之矣。而六人者,已有范公、尹公二人亡焉,则又为之潸然出涕以悲。呜呼,二人者不可复见矣!而所恃以慰此心者,犹有四人也,则又以自解。思其止于四人也,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,以发其心之所欲言。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,远方寒士,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;余公、蔡公,远者又在万里外,独执事在朝廷间,而其位差不甚贵,可以叫呼扳援而闻之以言。而饥寒衰老之病,又痼而留之,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庭。夫以慕望爱悦其人之心,十年而不得见,而其人已死,如范公、尹公二人者;则四人之中,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,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!
执事之文章,天下之人莫不知之;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,愈于天下之人。何者?孟子之文,语约而意尽,不为巉刻斩绝之言,而其锋不可犯。韩子之文,如长江大河,浑浩流转,鱼鼋蛟龙,万怪惶惑,而抑遏蔽掩,不使自露;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,苍然之色,亦自畏避,不敢迫视。执事之文,纡余委备,往复百折,而条达疏畅,无所间断;气尽语极,急言竭论,而容与闲易,无艰难劳苦之态。此三者,皆断然自为一家之文也。惟李翱之文,其味黯然而长,其光油然而幽,俯仰揖让,有执事之态。陆贽之文,遣言措意,切近得当,有执事之实;而执事之才,又自有过人者。盖执事之文,非孟子、韩子之文,而欧阳子之文也。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者,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;彼不知者,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悦己也。夫誉人以求其悦己,洵亦不为也;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德,而不自知止者,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。
虽然,执事之名,满于天下,虽不见其文,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。而洵也不幸,堕在草野泥涂之中。而其知道之心,又近而粗成。而欲徒手奉咫尺之书,自托于执事,将使执事何从而知之、何从而信之哉?洵少年不学,生二十五岁,始知读书,从士君子游。年既已晚,而又不遂刻意厉行,以古人自期,而视与己同列者,皆不胜己,则遂以为可矣。其后困益甚,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,始觉其出言用意,与己大异。时复内顾,自思其才,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。由是尽烧曩时所为文数百篇,取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、韩子及其他圣人、贤人之文,而兀然端坐,终日以读之者,七八年矣。方其始也,入其中而惶然,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。及其久也,读之益精,而其胸中豁然以明,若人之言固当然者。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。时既久,胸中之言日益多,不能自制,试出而书之。已而再三读之,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,然犹未敢以为是也。近所为《洪范论》《史论》凡七篇,执事观其如何?嘻!区区而自言,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,以求人之知己也。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