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入五羊,江通八桂,仗钺临戎。正贡篚新来,交蛮面革,楼船才返黎寇功。
柏府风裁,辕门号令,南仲威存北伐名。况一时,三移节镇,两转中悉。
大江月白风清。伫相送、旌旄岭外行。念诸葛沉机,南人慑服,仲淹英略,西贼闻惊。
天子中兴,庙谟神武,直挽天河洗甲兵。早归朝,更将经济,报答升平。
阊阖开,道显通。今时当太平,鸡鸣狗吠相闻于国中。
民生苦不乐,朝作暮不舂。生何以乐时哉雍。豪右不贷法,郡县吏爱农。
徭赋壹,稼穑秾。兵讼以息,民无夭凶。黄河水清出龟龙。
愿我皇帝,寿与天侔无终穷。
楼居结遐想,高超世人群。冥栖寄寥廓,心远遥天云。
举目见归鸟,夕岚浮氤氲。清晖旷无际,揽之不盈分。
缅怀沈蛟井,金绳閟苔纹。灵贶亘千古,英声耀前闻。
以言岐黄秘,稽首长桑君。毋令上池水,独涴灵台焚。
天平山头石如笋,松阴落日游人静。射渎千帆曳练光,胥山万水留寒影。
响屧廊空履痕冷,馆娃旧事沉宫井。鸱夷归来裹角巾,吴台越榭皆烟尘。
春水生,春潮急,西泠渡头莎岸湿。我欲渡江潮已及,对岸千峰万峰碧。
阖闾勾践空城邑,男儿功名几时立。眼看身世如漂萍,驱车策马将何营。
白鬓负人望,今见玉棺成。高隐五十载,画苑推耆英。
箧贮宣和谱,图藏佛菻形。九朽岂颊拟,一笔能写生。
毫端臻神妙,墨晕势纵横。装池抽玉燮,观者愕然惊。
悬金在都市,往往收奇赢。幽居三山下,江水濯尘缨。
窗前野竹秀,户外汀花明。挥手谢人世,缑岭空箫声。
卿辈哀挽言,或恐非生平。顾陆与张吴,卓然身后名。
西市桥边黄鹤迹,青尊花下几人同。竹林漫酌琼觞月,萝径频吹玉笛风。
抚掌莫嗟前日事,藏阄且入少年丛。相逢欲就平原赋,授简吾惭似庾公。
前山积雪深,隐约形体具。后山雪不到,槎牙头角露。
远近复有千万山,一一倚空含太素。悬厓断溜风满壑,野店闭门风倒树。
店前二客欲安往,一尚稍前一回步。仲冬胡为开此图,寒气满堂风景暮。
荆关以后世有人,几人能写山水真。李郭惜墨固自好,晻霭但若浮空云。
岂如宽也老笔夺造化,苍顽万仞手可扪,匡庐彭蠡雁荡穷海垠。
江南山水固潇洒,敢与嵩高泰华争雄尊。宽也生长嵩华间,下视庸史如埃尘。
乱离何处得此本,张侯好事轻千缗。我家汴水湄,境与嵩华邻。
平生亦有山水癖,爱而不见今十春。他日思归不可遏,杖藜载酒来敲门。
内翰执事:洵布衣穷居,尝窃有叹,以为天下之人,不能皆贤,不能皆不肖。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,合必离,离必合。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,而范公在相府,富公为枢密副使,执事与余公、蔡公为谏官,尹公驰骋上下,用力于兵革之地。方是之时,天下之人,毛发丝粟之才,纷纷然而起,合而为一。而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,不足以自奋于其间,退而养其心,幸其道之将成,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。不幸道未成,而范公西,富公北,执事与余公、蔡公分散四出,而尹公亦失势,奔走于小官。洵时在京师,亲见其事,忽忽仰天叹息,以为斯人之去,而道虽成,不复足以为荣也。既复自思,念往者众君子之进于朝,其始也,必有善人焉推之;今也,亦必有小人焉间之。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,则已矣。如其不然也,吾何忧焉?姑养其心,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,何伤?退而处十年,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,然浩浩乎其胸中若与曩者异。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,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,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,其势将复合为一。喜且自贺,以为道既已粗成,而果将有以发之也。既又反而思,其向之所慕望爱悦之而不得见之者,盖有六人焉,今将往见之矣。而六人者,已有范公、尹公二人亡焉,则又为之潸然出涕以悲。呜呼,二人者不可复见矣!而所恃以慰此心者,犹有四人也,则又以自解。思其止于四人也,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,以发其心之所欲言。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,远方寒士,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;余公、蔡公,远者又在万里外,独执事在朝廷间,而其位差不甚贵,可以叫呼扳援而闻之以言。而饥寒衰老之病,又痼而留之,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庭。夫以慕望爱悦其人之心,十年而不得见,而其人已死,如范公、尹公二人者;则四人之中,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,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!
执事之文章,天下之人莫不知之;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,愈于天下之人。何者?孟子之文,语约而意尽,不为巉刻斩绝之言,而其锋不可犯。韩子之文,如长江大河,浑浩流转,鱼鼋蛟龙,万怪惶惑,而抑遏蔽掩,不使自露;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,苍然之色,亦自畏避,不敢迫视。执事之文,纡余委备,往复百折,而条达疏畅,无所间断;气尽语极,急言竭论,而容与闲易,无艰难劳苦之态。此三者,皆断然自为一家之文也。惟李翱之文,其味黯然而长,其光油然而幽,俯仰揖让,有执事之态。陆贽之文,遣言措意,切近得当,有执事之实;而执事之才,又自有过人者。盖执事之文,非孟子、韩子之文,而欧阳子之文也。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者,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;彼不知者,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悦己也。夫誉人以求其悦己,洵亦不为也;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德,而不自知止者,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。
虽然,执事之名,满于天下,虽不见其文,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。而洵也不幸,堕在草野泥涂之中。而其知道之心,又近而粗成。而欲徒手奉咫尺之书,自托于执事,将使执事何从而知之、何从而信之哉?洵少年不学,生二十五岁,始知读书,从士君子游。年既已晚,而又不遂刻意厉行,以古人自期,而视与己同列者,皆不胜己,则遂以为可矣。其后困益甚,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,始觉其出言用意,与己大异。时复内顾,自思其才,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。由是尽烧曩时所为文数百篇,取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、韩子及其他圣人、贤人之文,而兀然端坐,终日以读之者,七八年矣。方其始也,入其中而惶然,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。及其久也,读之益精,而其胸中豁然以明,若人之言固当然者。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。时既久,胸中之言日益多,不能自制,试出而书之。已而再三读之,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,然犹未敢以为是也。近所为《洪范论》《史论》凡七篇,执事观其如何?嘻!区区而自言,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,以求人之知己也。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