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阁方裁扇,寒塘又凿冰。蓬壶山四彻,何处是炎蒸。
飘飘方壶子,本是仙者伦。固多幻化术,笔下生白云。
白云缥渺间,拔起青嶙峋。似是朱湖洞,笙鹤遥空闻。
岂无许飞琼,烹芝噏华芬。鍊师从何来,面带山水文。
相期守规中,结庵在云村。心游帝象先,神栖太乙根。
我㖟上清诀,卫以龙虎君。内㴠玄命秘,一气中夜存。
行当去采药,共入无穷门。
吴趋山水古无匹,一角西南更幽绝。灵岩深秀邓尉奇,环燕由来孰优劣。
名山本待名人游,江夏才子今其俦。尘区闭置不得意,约客试探千岩幽。
青山鸣禽劝客醉,吴王池馆春常在。响屐廊边细草香,玩花池畔清波汇。
一望红亭白塔间,孤高佛日还追攀。忽惊具区出足底,琉璃冷浸双烟鬟。
相将更泛清溪棹,何处幽香来绝妙。吾家山畔桐井东,积雪千条留玉照。
年年梅花春早开,今年二月犹含荄。凝冰敛雾一万树,忍寒为待诗人来。
诗人自古多好事,似此清游难恝置。已将踪迹付丹青,更录千诗作游记。
副尉西域返,伏波南海还。坎壈多构难,郁怏少腾迁。
孰云功未立,宁是契不全。直为逢迎寡,良由听受偏。
若人本高绝,芬馥迈兰荃。驱车趋折坂,匡坐酌贪泉。
洗帻岂虚唱,席皮良信然。群醉嫉孤醒,众媸恐独妍。
龙旗翻委郁,鹢轴更回邅。鹍势终横海,鹏力会冲天。
昔余遇知己,一面深千祀。纡人重结袜,辱德逾过市。
诗酒悦风云,琴歌赏桃李。淹留汉水曲,契阔渝川涘。
结绶惟贡公,推名实鲍子。徒然怀伏剑,终无报国士。
高怀不可忘,剑意何能已。已作金兰契,何言云雨别。
咄嗟改容鬓,俄顷弥年岁。海曲穷地表,江源渺天际。
云泥已殊路,暄凉讵同节。柳絮亟如丝,梅花屡成雪。
月落桂阴远,风起萱条结。鹤舞想低昂,鹍弦梦清切。
闻君戍灵关,瓜时犹未还。数泛明月沼,频游向日湾。
金碧应仿佛,轮镜几登攀。复承西归后,将兵出湖口。
经过道路长,往来日月久。玉体何容歇,金浆故应有。
阳台可燕私,章华堪置酒。既弹赵人瑟,复击秦人缶。
缶瑟多奇调,秦赵饶姝妙。得意在双眸,倾城犹一笑。
伯喈恩实早,十杜夭终少。殁等盛姬伤,存同魏车照。
君子笃久要,宿昔盛宾僚。依依集鳞羽,眷着共枝条。
一朝限歧路,万里异波潮。容仪虽眇眇,梦想尚昭昭。
新人不相识,故人讵相忆。杳杳间山川,迢迢阻音息。
各附青云远,讵假排虚力。风月接欢宴,酒醴承颜色。
安知慕俦者,潺潺涕沾轼。仆本不平人,悲愁眉亦嚬。
年来空自老,岁去不知春。未能全体命,于中欲问津。
五噫如适越,十上似游秦。肌肤积霜露,旅力倦风尘。
乌裘日日故,白发朝朝新。人生感意气,相知无富贵。
怀赵实廉颇,思燕唯乐毅。大选咆咻士,广募嫖姚慰。
映月比刀环,瞻星看剑气。郢路一迢远,长楸几歔欷。
渤澥水尚宽,崦嵫日犹未。丈夫志四海,儿女多辞费。
待余济浊河,从君宿清渭。
踰淮数百里,欣逢下邳山。新安十数峰,窈窕霞影间。
遥看若可即,既近杳难攀。契深迹莫遂,怅然空厚颜。
倦鹭辨沙落,远禽求村还。已暮将何归?回涛冒瀴湾。
渡口双古柳,茅茨相与环。清时寄孤枕,敢厌闻惊潺。
三星排空山月明,思归客子夜半行。单衣短褐风凄清,响踏黄叶栖禽惊。
匆匆晓转沙岸侧,枯蓼寒芦鸣索率。山月欲随山烟黑,前途无人脚无力,行路难,堪叹息。
良辰赴幽期,名园散清步。黄菊未辞秋,霜鸿正横曙。
逍遥玩泉石,参差数药树。主人出卷轴,精力所凝注。
六法韵俱流,五字神或助。把玩愧不如,爱极翻成妒。
桃李鲜妍久厌看,未厌风雨已阑珊。争如千朵君家菊,洗尽铅华独耐寒。
臣观自古帝王受图定鼎,皆欲传之万代,贻厥孙谋,故其垂拱岩廊,布政天下,其语道也必先淳朴而抑浮华,其论人也必贵忠良而鄙邪佞,言制度也则绝奢靡而崇俭约,谈物产也则重谷帛而贱珍奇。然受命之初,皆遵之以成治;稍安之后,多反之而败俗。其故何哉?岂不以居万乘之尊,有四海之富,出言而莫己逆,所为而人必从,公道溺于私情,礼节亏于嗜欲故也?语曰:“非知之难,行之惟难;非行之难,终之斯难。”所言信矣。
伏惟陛下,年甫弱冠,大拯横流,削平区宇,肇开帝业。贞观之初,时方克壮,抑损嗜欲,躬行节俭,内外康宁,遂臻至治。论功则汤、武不足方;语德则尧、舜未为远。臣自抉居左右,十有余年,每侍帷幄,屡奉明旨。常许仁义之道,守之而不失;俭约之志,终始而不渝。一言兴邦,斯之谓也。德音在耳,敢忘之乎?而顷年已来,稍乖曩志,敦朴之理,渐不克终。谨以所闻,列之如左:
陛下贞观之初,无为无欲,清静之化,远被遐荒。考之于今,其风渐堕,听言则远超于上圣,论事则未逾于中主。何以言之?汉文、晋武俱非上哲,汉文辞千里之马,晋武焚雉头之裘。今则求骏马于万里,市珍奇于域外,取怪于道路,见轻于戎狄,此其渐不克终,一也。
昔子贡问理人于孔子,孔子曰:“懔乎若配索之驭六马。”子贡曰:“何其畏哉?”子曰:“不以道导之,则吾雠也,若何其无畏纂?”故《书》曰:“民惟邦本,本固邦宁。”为人上者奈何不敬?陛下贞观之始,视人如伤的,恤其勤劳,爱民犹子,每存简约,无所营为。顷年已来,意在奢纵,忽忘卑俭,轻用人力,乃云:“百姓无事则骄逸,劳役则易使。”自古以来,未有百姓逸乐而致倾败者也,何有逆畏其骄逸,而故欲劳役者哉?恐非兴邦之至言,岂安人之长算?此其渐不克终,二也。
陛下贞观之初,损己以利物,至于今日,纵欲以劳人,卑俭之迹岁改,,骄侈之情日异。虽忧人之言不绝于口,而乐身之事实切于心。或时欲有所营,虑人致谏,乃云:“若不为此,不便我身。”人臣之情,何可复争?此直意在杜谏者之口,岂日择善而行者乎?此其渐不克终,三也。
立身成败,在于所染们,兰芷鲍鱼,与之俱化,慎乎所习,不可不思。陛下贞观之初,砥砺名节,不私于物,唯善是与,亲爱君子,疏斥小人,今则不然,轻亵小人,礼重君子。重君子也,敬而远之;轻小人也,狎而近之巧。近之则不见其非,远之则莫知其是。莫知其是,则不问而自疏,不见其非,则有时而自昵。昵近小人,非致理之道;疏远君子,岂兴邦之义?此其渐不克终,四也。
《书》曰:“不作无益害有益,功乃成;不贵异物贱用物,人乃足。犬马非其土性不畜,珍禽奇兽弗育于国。”陛下贞观之初,动遵尧、舜,捐金抵璧,反朴还淳。顷年以来,好尚奇异,难得之货,无运不臻;珍玩之作,无时能止。上好奢靡而望下敦朴,未之有也。末作滋兴,而求丰实,其不可得亦已明矣。此其渐不克终,五也。
贞观之初,求贤如渴,善人所举,信而任之,取其所长,恒恐不及。近岁已来,由心好恶弘,或从善举而用之,要或一人毁而弃之,或积年任而用之,或一朝疑而远之。夫行有素履,事有成迹,所毁之人,未必可信于所举;积年之行,不应顿失于一朝。君子之怀,蹈仁义而弘大德,小人之性,好谗佞以为身谋,陛下不审察其根源,而轻为之减否,是使守道者日疏,干求者日进,所以人思苟免,莫能尽力。此其渐不克终,六也。
陛下初登大位,高居深视,事惟清静,心无嗜欲,内除毕弋之物,外绝畋猎之源。数载之后,不能固志,虽无十旬之逸,或过三驱之礼,遂使盘游之娱,见讥于百姓,鹰犬之贡,远及于四夷。或时教习之处,道路遥远,侵晨而出,入夜方还,以驰骋为欢,莫虑不虞之变,事之不测,其可救乎?此其渐不克终,七也。
孔子曰:“君使臣以礼,臣事君以忠。”然则君之待臣,义不可薄。陛下初践大位,敬以接下,君恩下流,臣情上达,咸思竭力,心无所隐。顷年已来,多所忽略,或外官充使,奏事入朝,思睹阙庭,将陈所见,欲言则颜色不接,欲请又恩礼不加,间因所短,诘其细过,虽有聪辩之略,莫能申其忠款,而望上下同心,君臣交泰,不亦难乎?此其渐不克终,八也。
傲不可长,欲不可纵,乐不可极,志不可满。四者,前王所以致福,通贤以为深诫。陛下贞观之初,孜孜不怠,屈已从人,恒若不足。顷年已来,微有矜放,恃功业之大,意蔑前王,负圣智之明,心轻当代,此傲之长也。欲有所为,皆取遂意,纵或抑情从谏,终是不能忘怀,此欲之纵也。志在嬉游,情无厌倦,虽未全妨政事,不复专心治道,此乐将极也。率土乂安,四夷款服,仍远劳士马,问罪遐裔,此志将满也。亲狎者阿旨而不肯言,疏远者畏威而莫敢谏,积而不已,将亏圣德。此其渐不克终,九也。
昔陶唐、成汤之时非无灾患,而称其圣德者,以其有始有终,无为无欲,遇灾则极其忧勤,时安则不骄不逸故也。贞观之初,频年霜旱,畿内户口并就关外,携负老幼,来往数千,曾无一户逃亡,一人怨苦,此诚由识陛下矜育之怀,所以至死无携贰。顷年已来,疾于徭役,关中之人,劳弊尤甚。杂匠之徒,下日悉留和雇,正兵之辈,上番多别驱使,和市之物绝于乡闾,递送之夫相继于道路。既有所弊,易为惊扰,脱因水旱,谷麦不收,恐百姓之心,不能如前日之宁帖。此其渐不克终,十也。
臣闻“祸福无门,唯人所召。人无衅焉,妖不妄作。伏惟陛下统天御宇十有三年,道洽寰中,威加海外,年谷丰稔,礼教聿兴,比屋喻于可封如,菽粟同于水火。暨乎今岁,天灾流行,炎气致旱,乃远被于郡国;凶丑作孽,忽近起于毂下。夫天何言哉?垂象示诫如,斯诚陛下惊惧之辰,忧勤之日也。若见诫而惧,择善而从,同周文之小心,追殷汤之罪己。前王所以致理者,勤而行之;今时所以败德者,思而改之。与物更新,易人视听,则宝祚无疆,普天幸甚,何祸败之有乎?然则社稷安危。国家治乱,在于一人而已。当今太平之基,既崇极天之峻;九仞之积,犹亏一篑之功。千载休期,时难再得,明主可为而不为,微臣所以郁结而长叹者也。
臣诚愚鄙,不达事机,略举所见十条,辄以上闻圣听。伏愿陛下采臣狂瞽之言,参以刍荛之议,冀千虑一得,衮职有补,则死日生年,甘从斧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