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僻堪乘兴,幽居足解嘲。骤看芳树合,渐喜绿阴交。
素壁明珠缀,青林暗鹊巢。此生随意适,吾道岂如匏。
莫看无心与有心,无心争得悟天心。有心毕竟为心累,有无俱捐觉性纯。
忆我始来万安日,远道依人附鸣鳦。我方兄礼事尔父,见尔深怜好姿质。
束发双垂仅及肩,摄衣趋拜才过膝。芝兰玉树未足贵,麒麟凤雏差可匹。
慷慨常闻尔父言,二十生儿寡童妷。往客庐陵困县曹,携持又以司仓出。
未能郭外荷短镵,已解床头散方帙。衣食艰难谩足忧,门户荒凉复何恤。
后来遣尔至馆下,庭训私闲颇周悉。聪明日造开壅蔽,疑惑时能就咨诘。
读书先后群弟子,委靡之中见飘逸。今年我留邓溪上,念尔远来业当卒。
担簦辑屦走百里,风雨泥涂忘沐栉。尝从愤悱得旨趣,每以雍容谢呵叱。
盛年粲粲衣綵裾,玉雪娟娟佩刀珌。早怜头角向崭绝,行看英华就充实。
近来尔父复司掾,见尔令我心内怵。当家词翰追作者,东南才名今第一。
极知暂屈在孝养,岂直辛勤为家室。此行此意尔未知,汝往应门勿私昵。
滩头水落石齿齿,上日放船北风疾。汀云冉冉送归雁,江树离离杂柑橘。
白头大母柂楼底,羞膳三时候安佚。青原雪消日在望,后夜抵城应可必。
天寒送子不尽意,蹇独荒山愧投笔。穷年古书隐蟫蠹,坐榻寒毡沾虮虱。
好为人师古所戒,于汝深情岂容失。远怀河南王廉者,勤学潜心稍精密。
又如丰城毛德广,规矩承家亦循率。汝才警敏或过之,早已愧汝年十七。
白圭三复惧玷缺,欹器中藏戒倾溢。由来进篑达贤哲,慎勿他岐累儒术。
矧闻特达可预卜,汝祖活人有阴骘。终当雕鹗上云霄,岂有圭璋在蓬荜。
升堂再拜首问候,为说故人总萧瑟。赍粮晏岁当远寻,剩有俸钱催酿秫。
世情泊如冰在水,友道庶以胶投漆。城楼宫背草堂幽,先尔持书具称述。
国于南山之下,宜若起居饮食与山接也。四方之山,莫高于终南;而都邑之丽山者,莫近于扶风。以至近求最高,其势必得。而太守之居,未尝知有山焉。虽非事之所以损益,而物理有不当然者。此凌虚之所为筑也。
方其未筑也,太守陈公杖履逍遥于其下。见山之出于林木之上者,累累如人之旅行于墙外而见其髻也。曰:“是必有异。”使工凿其前为方池,以其土筑台,高出于屋之檐而止。然后人之至于其上者,恍然不知台之高,而以为山之踊跃奋迅而出也。公曰:“是宜名凌虚。”以告其从事苏轼,而求文以为记。
轼复于公曰:“物之废兴成毁,不可得而知也。昔者荒草野田,霜露之所蒙翳,狐虺之所窜伏。方是时,岂知有凌虚台耶?废兴成毁,相寻于无穷,则台之复为荒草野田,皆不可知也。尝试与公登台而望,其东则秦穆之祈年、橐泉也,其南则汉武之长杨,五柞,而其北则隋之仁寿,唐之九成也。计其一时之盛,宏杰诡丽,坚固而不可动者,岂特百倍于台而已哉?然而数世之后,欲求其仿佛,而破瓦颓垣,无复存者,既已化为禾黍荆棘丘墟陇亩矣,而况于此台欤!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,而况于人事之得丧,忽往而忽来者欤!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,则过矣。盖世有足恃者,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。”既以言于公,退而为之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