艳冶昭阳妃,娇好浣纱女。盛时一转盼,零落委黄土。
彼姝秋胡妇,真节甘独守。炜炜编简上,芳声乃持久。
我欲呼绪风,酹以一觞酒。君看涧底松,阅世几寒暑。
丈夫要如此,千载可尚友。鬼蜮玩阿瞒,何妨掺挝鼓。
平生书五车,一字不堪煮。忾我左右手,双顾石棱紫。
忍穷学师道,觅句迫徐俯。横陈味嚼蜡,下笔迅流水。
忆昨涪江滨,对吟夜床雨。胡为轻判袂,愁凭乌皮几。
人生如飞蓬,飘落无定所。那知锦官城,尊酒又同举。
草玄几垂丝,笔力造化补。自我交斯人,短翅思决起。
不因得趣同,那觉同心苦。至今浮山梦,历历西窗语。
斋厨厌苜蓿,尘甑窘禾稆。忍饥搜枯肠,数息保气母。
何当陪胜赏,一醉诗分取。终恐吃期期,输君白玉麈。
程公许(?—1251),字季与,一字希颖,号沧州。南宋眉州眉山(今属四川)人,一说叙州宣化(今四川宜宾西北)人。嘉定进士。历官著作郎、起居郎,数论劾史嵩之。后迁中书舍人,进礼部侍郎,又论劾郑清之。屡遭排挤,官终权刑部尚书。有文才,今存《沧州尘缶编》。
静坐朝慵出,不知风雪临。凝晖上窗纸,积冷到衣衿。
小片投墙隙,馀威结研心。聆音琤可喜,想像浩难禁。
童子传来看,家人报说深。卷书空自照,杯酒不辞斟。
意赏何烦对,传闻不害吟。未应闭户卧,不及放舟寻。
才过草市溪边舍,复转岑山月下砻。维舟直傍滩声宿,要使乡心一夜空。
蓬婆雪岭高崔嵬,横绝青山飞鸟回。山中小朵更奇峭,石作莲花千叶开。
巨灵擘山断山脉,一峰夜向东南掷。千秋乾竺空有名,万里峨眉尽无色。
攒青叠翠兮西湖,洞口白猿犹可呼。咸和之年有慧理,卓锡尚爱飞来孤。
本杯高僧两眉雪,身如浊水清莲洁。翻经石上不知年,桂子年年落秋月。
遥情两两。盼到而今犹怅望。如此良宵。乌鹊南飞不架桥。
金风玉露。辜负盈盈河汉女。迢递佳期。恐是仙家好别离。
县人冉氏有狗而猛,遇行人辄搏噬之;往往为所伤。伤,则主人躬诣谢罪,出财救疗之。如是者数矣。冉氏以是颇患苦狗;然以其猛也,未忍杀,故置之。
刘位东谓余曰:“余尝夜归,去家门里许,群狗狺狺吠,冉氏狗亦迎而吠焉。余以柳枝横扫之,群狗皆远立,独冉氏狗竟前欲相搏;几伤者数矣。余且斗且行,过冉氏门而东,且数十武,狗乃止。当是时身惫甚,幸狗渐远,憩道旁良久始去;狗犹望而吠也。既归,念此良狗也,藉令有仇盗夜往劫之,狗拒门而噬,虽数人能入咫尺地哉!闻冉氏颇患苦此狗,旦若遇之于市,必嘱之使勿杀;此狗累千金不可得也。
“居数曰,冉氏之邻至。问其狗,曰:‘烹之矣!’惊而诘其故,曰:‘日者冉氏有盗,主人觉之,呼二子起操械,共逐之;盗惊而遁。主人疑狗之不吠也,呼之不应,遍索之无有也。将寝,闻卧床下若有微息者,烛之,则狗也,卷屈蹲伏,不敢少转侧,垂头闭目,若惟恐人之闻其声息者。主人曰:‘嘻,吾向之隐忍而不之杀者为其有仓卒一旦之用也,恶知其搏行人则勇而见盗则怯乎哉!’以是故,遂烹之也。”
嗟乎,天下之勇于搏人而怯于见贼者,岂独此狗也哉!今夫市井无赖之徒,平居使气,暴横闾里间,或窜名县胥,或寄身营卒,侮文弱,凌良懦,行于市,人皆遥避之;怒则吸其群,持械圜斫之,一方莫敢谁何,若壮士然。一旦有小劫盗,使之持兵仗入府廨防守,不下百数十人,忽厩马夜惊,以为贼至,手颤颤,拔刀不能出鞘;幸而出,犹震震相击有声;发火器,再四皆不然;闻将出戍地,去贼尚数百里,距家仅一二舍,辄号泣别父母妻子,恐不复相见;其震惧如此,故曰:“勇于私斗而怯于公战。”又奚独怪于狗而烹之?嘻,过矣!
虽然,畜猫者欲其捕鼠也,畜狗者欲其防盗也,苟其职之不举,斯固无所用矣;况益之以噬人,庸可留乎!石勒欲杀石虎,其母曰:“快牛为犊多能破车,汝小忍之!”其后石氏之宗卒灭于虎。贪牛之快而不顾车之破尚不可,况徒破车而牛实不快乎!然而妇人之仁今古同然。由是言之,冉氏之智过人远矣。
人之材,有所长则必有所短;惟君子则不然。钟毓与参佐射,魏舒常为画筹;后遇朋人不足,以舒满数,发无不中,举坐愕然。俞大猷与人言,恂恂若儒生;及提桴鼓立军门,勇气百倍,战无不克者。若此者固不可多得也。其次,醇谨而不足有为者。其次,跅弛而可以集事者。若但能害人而不足济事,则狗而已矣!
虽然,吾又尝闻某氏有狗竟夜不吠,吠则主人知有盗至;是狗亦有过人者。然则搏噬行人而不御贼,虽在狗亦下焉者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