昔年君去西川时,白头慈母纫征衣。衣成五彩相陆离,出门意气生光辉。
扁舟溯尽瞿塘险,料想一险一度思庭闱。白头慈母中夜叹,严父寄书令子归。
归来复向西川去,相看又作明年期。人生倏忽百年内,春叶青青秋已稀。
辞亲掩卷怀李密,酒酣击筑思渐离。丈夫孝子俱可怜,明年与君重相违。
君行慷慨当恐惧,父母之年不可以不知,父母许尔行勿疑。
昆山徐健菴先生,筑楼于所居之后,凡七楹。间命工斫木为橱,贮书若干万卷,区为经史子集四种。经则传注义疏之书附焉,史则日录、家乘、山经、野史之书附焉,子则附以卜筮、医药之书,集则附以乐府诗余之书。凡为橱者七十有二,部居类汇,各以其次,素标缃帙,启钥灿然。于是先生召诸子登斯楼而诏之曰:“吾何以传女曹哉?吾徐先世,故以清白起家,吾耳目濡染旧矣。盖尝慨夫为人之父祖者,每欲传其土田货财,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;欲传其金玉珍玩、鼎彝尊斝之物,而又未必能世宝也;欲传其园池台榭、舞歌舆马之具,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娱乐也。吾方以此为鉴。然则吾何以传女曹哉?”因指书而欣然笑曰:“所传者惟是矣!”遂名其楼为“传是”,而问记于琬。琬衰病不及为,则先生屡书督之,最后复于先生曰:
甚矣,书之多厄也!由汉氏以来,人主往往重官赏以购之,其下名公贵卿,又往往厚金帛以易之,或亲操翰墨,及分命笔吏以缮录之。然且裒聚未几,而辄至于散佚,以是知藏书之难也。琬顾谓藏之之难不若守之之难,守之之难不若读之之难,尤不若躬体而心得之之难。是故藏而勿守,犹勿藏也;守而弗读,犹勿守也。夫既已读之矣,而或口与躬违,心与迹忤,采其华而忘其实,是则呻占记诵之学所为哗众而窃名者也,与弗读奚以异哉!
古之善读书者,始乎博,终乎约,博之而非夸多斗靡也,约之而非保残安陋也。善读书者根柢于性命而究极于事功:沿流以溯源,无不探也;明体以适用,无不达也。尊所闻,行所知,非善读书者而能如是乎!
今健菴先生既出其所得于书者,上为天子之所器重,次为中朝士大夫之所矜式,藉是以润色大业,对扬休命,有余矣,而又推之以训敕其子姓,俾后先跻巍科,取宦仕,翕然有名于当世,琬然后喟焉太息,以为读书之益弘矣哉!循是道也,虽传诸子孙世世,何不可之有?
若琬则无以与于此矣。居平质驽才下,患于有书而不能读。延及暮年,则又跧伏穷山僻壤之中,耳目固陋,旧学消亡,盖本不足以记斯楼。不得已勉承先生之命,姑为一言复之,先生亦恕其老誖否耶?
明月皎夜光,浮云为之清。一樽饮露下,肝膈倾秋冰。
昔我去里社,意气轻死生。相随霍嫖姚,献获劳先登。
嫖姚今已贵,金紫盈朱门。康庄森棨戟,甲第连青云。
安知天下士,霜露颓冠缨。丈夫有如此,当策中原勋。
客船小泊亦多时,风雨冥冥有所思。新赏已孤三日醉,旧题聊续一联诗。
梦中泉石俱空界,眼底江山此色丝。夙愿可偿君莫忘,悠悠岁月尚无涯。
填街轮铁散晨朝,入署斋期觉路遥。草想马群云外牧,花知莺梦雨中消。
无多吏事劳关白,尽有吟声破寂寥。愧我曾无尘露报,寅恭夙夜望同僚。
崚嶒玉削三千丈,翠泼岚光冷相向。风含太古云气长,变化溟濛纷万象。
阴晴一日具四时,天籁壑深虚自响。神山娟妙擢群参,锦绣铺张献奇状。
蟠根积铁汇百川,龙矫蛟翻饶跌宕。势连三楚此开国,故垒荒宫带溪瀼。
楼台井邑老风烟,环佩清闻驻仙仗。竹林风味便读易,久与江山为辈行。
鸣弦馀暇豁心眼,戏著飞阑云雨上。爽明自可达壅蔽,野获又何劳草创。
政和民气长似春,景迥心平过于掌。征鸿明灭志何杳,黄鹄追随意尤放。
当年李杜经行处,太史银钩刻青嶂。宝刀珠瑟出耕垦,曲水纤腰迷草莽。
牢盆古隶杂秦篆,飞动閒摹永平样。珊瑚交柯炯不蚀,髣髴将军勋业壮。
英雄繁盛随流水,时有竹枝赓牧唱。孔泉文物起骚经,国色明妃守孤尚。
我家峨眉紫翠间,为爱奇峰甘蒟酱。秋风野水忆丝莼,击汰夷犹理烟榜。